2005-02-23 22:54:29巫時

歷史與想像的邊緣──我讀郝譽翔《逆旅》

  一開始接觸郝譽翔是從文學選集裡看到的,《逆旅》小說中的一個章節<情人們>,藉由女兒與母親的對話拉出一整串父親的外遇史。母親是忍氣吞聲了許多年才離婚,女兒心裡卻不是很平衡。原本的談論揭開了女兒曾被房東兒子強暴(而她當時還很幼小不知反抗),更離譜的是事情發生時母親居然在家。母女倆終於起了口角:

  「難道我辛辛苦苦,不就是為了維持一個圓滿的家嗎?」

   「妳和爸都這麼說,可是你們做了什麼?我以前還會期待,可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會再相信那些話了。」

  「你們都認為是我的錯。過去妳爸把錯推到我身上,現在換成了妳。」母親搖著頭,「可是真的是我嗎?到底是誰,是誰才一再的破壞這個家?」

  兩人沉默了。最後母親掰了塊饅頭給她,決定時光倒帶,重新開始聊起父親的那票情人。這一篇沒有用到激烈的文字,卻把情境描寫得很真實。可能是當中帶有的一種詭譎的矛盾氣氛吸引了我買下此書吧。

  《逆旅》是一本長篇小說,但我認為各個篇章其實也能各自獨立成篇。小說裡的主線是敘述男主角郝福禎(即父親)自幼至老的人生坎坷際遇,為了描寫其中故事背景的真實性,郝譽翔仔細的讀了《山東流亡學校史》的確切史料,以和父親口述的記憶重合。郝福禎當年所遭遇的故事可能只有幾個篇章的簡短記載。作者在小說裡是虛實安放在一起,交叉重疊,很魔幻似的效果,相當精采(當然一開始可能會被各篇裡換軌、錯置的時空稍微感到錯亂)。

  除了主線外的零散部分(如<情人們>)就是另一種味道。一家人種種的糾結聯繫,運用誇張卻又細膩的手法表現了。或者還有一點啟發性,我這麼認為。<青春電梯>:

  我從父親的身上學習到愛情原來是一輩子的事。於是當後來有一個頭髮和父親同樣花白的男子,執住我的雙手,卑微的伏手乞討愛情之時,我很清楚知道,他不過是需要一只點燃生命的打火機罷了,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一具時光的機器,一架不斷反覆召喚青春的冰冷電梯。看了書後我想,其實每個家庭的故事都可以寫成一本輝煌的長篇小說,而且不會重複。

  而後記裡郝譽翔說,除了他們,還有更多更多的人在等待。他們被畢生信仰的政權所放逐,又被台灣這塊島嶼所放逐,然後在本土論述越來越強勢的今天,歷史就預備這樣子悄悄地把他們遺忘了。她說她是站在一個邊緣又邊緣的位置,以微薄之力寫下這本書的。而身為讀者的我,卻是站在一個更邊緣的位置,在歷史與想像的邊緣,細細的品味著。
註:郝譽翔,台大中國文學博士。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中央日報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