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20 18:40:21佛洛依德

長篇-【綠洲】第三章(4)


     我又再次作了相似的夢:
  
     吹散於沙漠的四人,雖然知道彼此的存在,卻無法尋找到對方。
  不同的是,我踏在那片模糊的綠洲上,放鬆心情的休息了下來。
  遠方視線可及處,旅人倒在沙漠中央,正逐漸被揚起的風沙掩埋。
  我很自然的要起身去救他,卻發現自己絲毫不想離開這片綠洲,就這樣凝視著遠方失去生命力的旅人,彷彿自身也能感受他嘴唇內的乾澀一樣…
  
  「起來了嗎?」
  略為細柔的女聲,受到牆壁阻隔而顯得有些含糊不清。
  
  我自嘴乾舌燥中轉醒,側躺在枕頭並排的大床上。
  「哈…幾點了?」我伸了個懶腰。
  「九點四十。要去上課了。」
  「翹課怎麼樣?」
  女子從廁所走出來,在玄關處挑選著不同款式的鞋子。
  「不行。」
  「恩…」
  「你怎麼還鑽回棉被啊?」她略帶不滿的走近床邊。
  「都五月了,還這麼冷……」我側過身,拉起棉被蒙住頭。
  「起來了-」她掀開棉被的上端「不要整天翹課啦-」掀開了一半的棉被。
  「嘶-」赤裸上半身在棉被外的我,在床上將身體四肢捲曲起。
  「吶!衣服。」她拾起地面上的衣服,拋在我的身上。
  「唉。」
  我不甘心的起身坐在床邊。背對她穿上內衣、牛仔褲、拿起椅背上的羊毛衫,戴上書桌檯燈前的黑色粗框眼鏡。

  「好了嗎?」
  「好了好了。」我背起黑色防水背包,牽著女子的手離開房間。



  我到底在幹什麼?



  接近傍晚時,我獨自騎著機車離開學校。
  要暖不暖的天氣,我在羊毛衫外加了件防風薄外套,往回家的方向騎,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進入了圖書館的自修區。
  身穿長格子襯衫的男生,看見我放輕腳步的走近後,便將身旁座位上的書籍移到自己的前方。
  「來囉。」阿人小聲的說。
  「通暢愉悅嗎?」我坐到了那個座位上。
  「你以為是在大便喔?」

  自這學期開始,阿人準備重考的唸書地點,在詩織建議(等同於毋庸質疑)「我們輪流不時監督」的考量下,以中和南勢角的圖書館為最理想的位置:住在這邊的我當然是距離最近;詩織下課過來要一段距離,但假日打工在新店,小繞一段距離後也還是會順路盯著阿人。
  不過,詩織用了什麼方法,讓阿人從民生社區跑來這麼遙遠的地方唸書,我是沒打算問清楚的。
  
  在詩織的生日過後,阿人對於考試的專注程度,其實已經不需要我們的督促了。這一點誰也沒有點出來,保持著像是過去考前一起念書的氣氛。



  再蒸騰的熱氣上方,阿人對著麵條吹了吹氣後,冒出了句:
  「你馬子呢?」
  「我沒有馬子啊。」
  「恩?你昨天不是沒回家?不是睡馬子家嗎?」
  「你說佑芳嗎?」
  「佑芳?這名字好耳熟…」他停下動作,歪著頭思索著。
  「就鄭佑芳啊~」
  「『冰山』?」
  「恩。」
  「咦-她也讀輔大?」他顯得十分的意外。「那是怎麼搭上的?」
  「通識課同班。」
  「然後就老同學,聊開了嗎?」
  「也還好,就剛好她跟男友分手…」我淡淡的說。
  「就趁虛而入,遞補卡位了。『冰山』耶!」
  「她又不是我馬子。」
  「那你們到底有沒有在交往啊?我都聽迷糊了。」
  「我想是沒有。」


    
     阿人回到圖書館之後,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久,手機如預期的響起了來電鈴聲。

  我拿起話筒說「下課了嗎?」
  「我下課一段時間了。」話筒那端的佑芳冷冷的說。
  「…」我看了看手錶。
  「你在哪?」
  「南勢角。」
  「那你今天會回家囉?」
  「應該會。」
  「不然,你要去哪?」
  「呃…不知道。」
  「你也不會跟我說清楚你去哪裡吧!」她的語氣稍微放鬆了點。
  「我不會去夜店的。」我笑著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即使你真要去夜店、去唱歌,甚至去做什麼我不想你做的事情,只要-不,我想更瞭解你。」
  「就像現在這樣,打電話來問就好了。」
  「不是這樣…」
  我放任話筒裡的沉默氣氛,折磨著正克制著逃避念頭的自己。
  「好吧。」我試著主動開口「對不起,我今天先走了。」
  在依舊沉默的氣氛中,嘆息聲有如牆上裂開的一道隙縫,破壞了原本就不完整的結構。
  
  「這三個月來…你對我很好,我很感動你的貼心舉動。我很感激在那種最糟的時候你陪著我。」
  過去高中時無法想像的溫柔語氣,她像在描述電影情節般的繼續說著話。
  「現在的你,比起過去給我的印象,是有不少地方讓我意外的-有些是好的,也有些是不好的。」
  「妳比我印象中的還要好。」我補充說。
  「『冰山』嗎?有聽說這個稱呼。」
  「能認識真正的…應該說是『原來的妳』,我也覺得很感激。」
  「因為你高中時,只認識她嗎?」
  「…」
  「抱歉,但是…有時後我會懷疑:是馮季雨的影響,讓你變成現在的這個模樣?」她略有不平的說。
  「身邊的人互相影響,應該不為過吧!」
  「但你現在時常擺出的模樣,跟她過去偶然會出現的神情,幾乎是一模一樣!」
  「是嗎?」
      我稍感不快。
  


  
     為什麼佑芳會這樣說呢?我在不知不覺中的變化,居然變成馮季雨的模樣?
  是否在無意之間,我竟然以模仿的姿態,慢慢的從瞭解、體會,再演進成從內而外的人格塑型?這樣做的我,到底有什麼意義呢?我到底在幹什麼呢?

  專心思考問題的我,沒有將佑芳在電話那頭的話仔細聽進去。
  在她開始有些失控的傾向時,我捕捉到「交往」這個字眼。
  「你為什麼會讓我越來越不瞭解你?我們不是在交往嗎?」

  「如果、妳認為我們在交往。那麼為了妳好-真的!這不是卸責的爛藉口。只是希望妳更清楚,那我們分開一陣子吧。」
  「…你、你怎麼能輕易的說出這種話呢?」
  「這很難說出口,所以現在才勉強說出口。」
  「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她的聲音裡有明顯的鼻音。
  「我在妳說需要照顧的時候陪著妳,現在妳恢復了…這樣也是自私嗎?」
  「自私!交往…不是為了走下去,才交往嗎?」
  「因此,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交往。」
  「誰?對方是誰?你愛上誰了?」她又急又氣的喊著。
  「不要這樣。我去學校找妳。」
  「誰啊!」
  「沒有任何人,不信妳可以問我系上的人-」
  「那不然呢?」她插嘴說。
  「我不知道。」
  「我給你時間,你最好給我好好想清楚,不然我真的會比恨他還要恨透你!」
  在幾乎都是鼻音的哭泣與喊叫中,她結束了通話。



  隔天,她沒有開機。
  在她的租屋處外頭,也沒看見窗戶內的燈光亮著。



  (媛琳:我給你時間…)
  又是「我給你時間」這句話。

  若這詭異的一切真如鄭佑芳所言,「我受到馮季雨的影響」,那這就是從寒假的生日以來,我所因此而傷害的第二人。

  更詭異的是,我竟然不知道是該因此怨恨「認識馮季雨」這件事,還是怨恨會產生這種想法,導致現狀如此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