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茶的眼淚

第三章 別離

這些天來小小苿冬跟著她媽媽娘家的人一同處理母親的喪事，一向活潑有朝氣的小臉蛋上失去了她的笑顏讓人看著心疼。今天是苿冬母親出殯的日子，苿冬母親娘家的親戚與左鄰右舍都忙的不可開交。而理所當然的我也被媽媽叫過去苿冬家幫忙。

「真是的，這個孩子真無情。跟她那沒良心的老爸一樣。」苿冬母親的妹妹，也就是她應該要喊阿姨的婦人說道。

「哎，二姊你不知道啦。就是因為她剋父剋母，所以她老爸才不要她。」苿冬的另一個阿姨說道。

就這樣喪禮還沒開始，一堆女人就在那裡七嘴八舌的亂嚼舌根，我很慶幸沒看到苿冬，不然她聽到這些惡毒話語不知道會對她小小心靈造成什麼樣的傷害。人就是這樣的惡毒，即使是親近的人有時也一樣，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苿冬，妳媽要出殯了。妳還不趕快出來。」一個看來已經有六七十歲的老爺爺正喊著苿冬，只是他看起來對苿冬並無半點疼惜之意反而好像有一股恨意。

只見到苿冬匆匆忙忙的來到這些長輩面前，陪著他們做她身為阿姨女孩該做的事。送阿姨最後一程。我常常想如果阿姨沒那麼早走，小小未冬的命運是否會因此改變不至於過的如此悽慘。送葬從早上一直到中午才結束，我很佩服苿冬；她一直跟著這些大人走卻沒有喊累，對一個才五歲的小女孩來說是很難得的。喪事處理完畢之後，苿冬母親娘家的舅舅們開席請客，感激鄰居們的大力協助跟幫忙。而苿冬卻不知去向，我看席中沒有苿冬便打算回家去了。經過苿冬家的院子，看著一朵又一朵盛開的白山茶，只覺得好淒楚。走到家門口卻發覺苿冬蹲坐在我家門口，小小的臉龐有一絲不屬於五歲孩子憔悴。

「苿冬，醒醒。」我輕拍她的雙頰，試圖叫醒她。

「大哥哥，你回來啦。」她揉揉雙眼。

「妳怎麼睡大門口呢？」我問道。

「…我可以進去哥哥你家裡嗎？」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用期盼眼神希望我讓她進我家。

「走吧。」我打開了家門。

一進到我家她就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不說發著呆。

「苿冬，這給你。」我泡了一杯熱牛奶給她，希望能讓她填填肚子。

「大哥哥，我要走了。離開這裡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她說著。

「爲什麼呢？」我很驚訝。

「外公、外婆、阿姨和舅舅他們沒有一個人打算收養我。所以爸爸會來帶我走。」她手捧著我泡的溫熱的牛奶，一面說著。我想是因為溫熱的牛奶可以溫暖她冰冷的小小心靈吧。

「那妳不會住這裡囉？」我問著她，卻希望她可以待在這熟悉的地方。不用遠去。

「對，外公說要把房子賣掉。」她回答我。

然後開始在我的面前不斷啜泣。「我不想離開。」她哽嚥的說著。

我很驚訝苿冬在我的面前哭了起來，因為自從她媽媽離開到現在她不曾流過一滴眼淚。我只能無言的摸摸她的頭當作是無聲的安慰。就這樣她哭著睡著，好像在我懷中她才能找到一絲絲安心。
她在我家度過了一個夜晚，一個充滿淚水跟傷心的夜晚。
====================================================================

離別的日子來的很快，這天她的生父來了。一個生她卻從未扶養她，從未給她一絲絲溫情的父親來到她家院子準備帶走她。

「小昊哥哥。」她不再喊我大哥哥，而是在上面加了小昊兩個字。她塞了一朵又大又白的山茶和茶花的細枝給我。便被她的父親給帶走了。一句道別的話也來不及說。

我們從未想過再相見已經是十五年後的事了。從那天開始，她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只見到她的家賣了，有了一個新的家庭進駐。茶樹仍在卻從她離去那年開始不再開花，她送我的茶樹枝扦插在我家院子後發芽茁壯。從小茶樹成為大茶樹卻不曾開過一次花。也許，連茶樹都知道最愛她們的小主人離開了，不再回來。只有她送我的那朵當季茶花因為被加以保存，始終沒有褪色過又大又美就像我初見她的笑顏。這些年來我始終望著茶樹發呆，期盼有一天她會突然出現喊我一聲大哥哥。

(我想人生下來之所以哭，大概是知道自已一出生就得受盡千辛萬苦。但是不愛哭的她，卻比別人受了更多的苦痛。我心疼卻無能為力，只能在回憶中尋找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