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06 01:40:12閃光貓

陳明章的生命之歌

成功,是對自己的期待

今天你聽我彈琴,聽我彈月琴,聽我彈海洋吉他,可能會影響你一輩子。因為我去學陳達的月琴,還去布農族做布農族的音樂,還去卑南族,很多很多,去到海岸阿美,很多事情你要去投入,當你投入進去你才會有收穫,你才會去轉換,轉換成自己的生命。
我當初學作曲第一個學劉家昌,第二個學李泰祥,慢慢的又學張洪裕、土反本龍一,很多東西,甚至於學宮崎駿的九石讓,你慢慢會去了解。
第一個你一定要勤於習作,你不要幻想現在有什麼大作品,作出大作品大概都要三十、四十歲以後,才有很不一樣的東西出來,現在出來的都是點點滴滴,都是「海軍陸戰隊」,一去不復返的,重點是你一定要習作。然後要紮實,譬如二十歲到二十六歲期間,一天練琴一定要六到八小時,濫席取喔,所以你看看我眼睛閉起來都可以彈,你不要小看一個動作,因為要有二、三十年的時間才有這樣累積出來。你要嘴巴講的出來也要能談的出來,這個是實力,你有實力才可以做得出那樣的東西,你沒有實力隨便想像出來的都是騙人的,這個是實話,苦工一定要下。
還有第二個要博學,你不能只學音樂,你要學建築、學美術、學歷史什麼都要涉獵,你才有史觀,對一個東西才有論述,論述很重要,你生命中你一輩子的論述是什麼,你想要有什麼論述,這是最重要的,我這一生以後想要做什麼,我論述我要做乞丐也可以呀,我論述我想做總統也可以呀,我想做雕刻家也可以,那你一生要有論述。
還有接下來的,要經得起折磨,一個藝術家沒有被蹧蹋不會成功,一定要被人家糟蹋,我大概被蹧蹋了十幾年有了,然後那個時候是每天早上吃兩個饅頭,晚上吃泡麵,中午喝開水,這樣過日子,大概過六、七年,被侮辱過的,才可能成功。
還有一個,一定要放下文憑,當你被文憑的框框框住了之後,你永遠不會進步。所以一個人要成功,是博士後,博士學的東西都還太少,因為博士只要專攻一樣而已,博士後才是真正開始讀書,因為你才開始懂得你要什麼東西。
最後一個最重要,每天要有思考,思考久了就會有創作,一天最好要留四到六小時,讓自己思考,其實思考就是在累積、醞釀你的創作能量,你要寫一個東西,一定不可能馬上寫出來,一定是醞釀很長很長的時間,慢慢等到有一些靈感爆出來。
我2000年作「蘇澳來的尾班車」到現在五年了,我五年才能夠做一張專輯,五年寫十首歌,這是很辛苦的,如果隨便做一做,明天我去廁所,五十張唱片就出來了,那對生命沒有意義。
我現在講的東西是我這一生的經驗,告訴你們,所謂的成功,是你對你自己的期待。我醞釀五年可以出一張專輯,五年後我也不曉得我的東西會是什麼,我會給自己一個期待。創作者沒有作品他的生命就是bye-bye了,這很簡單。所以我到現在還是一個創作者,大概就是這樣子。

從國語歌到台語歌

國語歌本身的語言限制,好像都只能寫都市情歌,再怎麼寫現在國語歌幾乎一百條、一百張唱片都是一首歌,它都是從西洋、日本街一段,然後英國接一段,美國接一段,它就變成一首歌了,永遠都是這個調子,它的基本調子很簡單,一定都是照這樣子走的。好奇怪哦!幾乎每條歌都是這樣子!
寫台語歌是因為它是我們的母語,我對台語的運用,台語它本身有八個音,所以它很好轉換,台語它本身有個特點,它講話黏在一起向吟詩一樣。我們講國語是斷掉的,像打字機,講英文的時候是黏在一起的,很容易轉一些東西出來。可是國語歌很糟糕,怎麼寫都是斷掉的,如果國語歌要寫的深一點難一點,就變成你聽不懂它歌詞在講什麼,真的是這樣子。台語歌幾千年來就有了,國語的生命大概從那個時候,大概只有九十年的歷史而已,又不像北京話,像陜北的主腔調又很棒,崔建的東西真的自信有個性,是很棒很有豪氣的東西,漢高祖那種爭戰的氣魄,所以要去研究歷史,這是漢高祖的秋風詞,就是吟詩調。
以後我會一直用台語去寫,我跟我母親一天到晚都是說台語,隨便寫寫就有了,就能夠應用的,國語歌還是有很多地方沒辦法去突破,或許過幾年可以突破。

苦盡甘來的創作之路

人生就是一個過程,把握現在,盡量充實自己。真的要做功課,你看我每天早上起來,開始思考做功課,大概要到下午兩點,這是我自己的時間,那時候就思考、看書、玩琴。所以人生很短,你在短短的這些年內最重要的就是你想要做什麼?就這樣。我人生最大的關卡是在二十六歲的時候,我想要結婚、生子開著平價中心就一輩子?還是我要去做音樂?是二十六歲決定,決定之後我就跟我媽說,我寧可餓死也要做音樂,那時候開始。我會去學音樂的時候是因為,我國二的時候開始彈吉他,是我哥哥的吉他,我媽媽因為它考上高中買給它的,我很幸運當時遇到金韻獎,《再別康橋》、李泰祥《橄欖樹》那時候。那時有創作比賽和演唱比賽,我去報名創作組,我落選了。可是,從二十歲開始我就開始寫東西了,因為已經養成習慣,我現在如果我半年沒寫東西,我想我的頭腦「裝屎」(台語)啊。
我曾經最苦的時候,是《戲夢人生》做完以後,兩年的時間我寫不出一個字,我那時候多可憐。我那時住院的時候,我有幾個爭狀,我有恐慌症、焦慮症、憂鬱症。那時候煎熬了兩年的時間,兩年的時間我每天到山上唸佛經,因為那個時候有點精神分裂不能思考,腦波很那個,完全沒有辦法,那個時候畫面會亂跳,我就問醫師,唯有運動和練氣功,我知道我那個時候是因為壓力過重所造成的,我兩年一個聲音我都不聽,因為我到後來我是怎麼發現我完蛋?我做完《戲夢人生》,我喝完一大瓶金門高梁還沒辦法睡著實,眼睛閉起來腦中都還是音符,就電腦沒辦法關機一樣。然後我歷經那個以後我就知道,我就開始懂得怎麼去放鬆,就是恐慌症、焦慮症那兩年。
我現在做東西就不會勉強自己做,我要去接很多case或做什麼很偉大的事,不會,我覺得很多東西到後來是你充實越多,很多東西就自然來。「人生若無經過糟蹋,成功不可能!」(台語)。就像酒越陳越香,我們說女兒紅就好,女兒紅就是當女兒生出來,二十年後她要嫁了才開的酒,很香,因為是二十年後開出來的,所以很多東西是要時間的。
我最長一首歌叫《竹枝詞》,寫最長,寫了八年,我前面一段寫好了,隔了八年一個靈感來了再把它湊起來。所以有時候做個東西做到一半做不下去了,就不要硬湊上去了,就放個幾年,突然蹦一下就出來。生命最重要的就是要去碰撞,一定要去碰,我會這麼豐富是因為,比如說,我幫侯孝賢做電影珮越,然後我幫Mitsubishi做汽車廣告,我幫陶馥蘭做舞蹈,我幫屏風、綠光做戲劇,我幫林正盛做電影,我自己又幫黃妃做唱片、做自己的專輯,你一直在碰撞,你碰撞得越多,你的火花就越多,你要把心胸開闊出去。我也幫是枝裕和做配樂,我最近將做完兩個案子,一個中國信託,最近還有一個是中華電信,所以你要去碰撞。
還有最重要的,你要毛遂自薦,讓人家知道你、給你機會,因為當初如果我朋友沒有把我用手提錄音機錄的卡帶丟給侯孝賢的話,他沒有找我做《戀戀風塵》的話,我沒有今天,因為他給我機會,所以我也是毛遂自薦。
伍佰有一天在一個樂器行彈的不錯,我說來當我助理,機緣就從這裡開始。然後他就跟我做兩張黃乙玲,我就說你可以出師了!你要做你的,可是我告訴伍佰一句話,吉他我已經彈成這樣子你不可能贏我了,你去發展你自己的一套吉他,就這麼簡單,發展出自己的個性,跟我學的東西「莫贏我啦!」,因為我已經玩幾十年了。就好像楊英風跟朱銘講的,你跟我學你不要去學我的東西,你跟我學觀念,你去創造你自己的東西,這真的很重要,我這套已經爐火純青了,我可以教你和聲概念、觀念什麼,你自己去發展自己的一套出來。我跟伍佰也是這樣講,你的電吉他很棒,你去玩你的、往你那套走去,就很簡單,就好像楊英風教朱銘也是這樣。
還有一個最重要,要去習作,不斷的做,像朱銘八年後才開始做自己的個人展,要用時間去累積你有多少東西。像我「下午的一齣戲」我總共寫了七、八年,七、八年寫好放在那邊,然後有機會發表再發表出來,所以有些東西要慢慢累積。

阿穎:老師常跟他的學生講一個觀念,不管你們是因為分數進來或是什麼原因,一個很重要的觀念,以後你要走向國際、要別人肯定你,自己要先本土化,用自己的語言、了解自己的文化,你的聲音、你做出來的東西才有生命力,人家才會好奇,才會在不一樣的地方展現你自己。



節取自94年藝術人的生命故事-陳明章的生命之歌

即使我不是音樂創作人,看完感觸還是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