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最近賞了我一片古典鋼琴CD《THE BEST of CHOPIN》，我又沉醉到十九世紀耽美的波蘭夢裡去。

小時候母親哄我和妹妹入睡，每晚放一卷理查克萊德門的鋼琴卡帶──舊家有一整套，封面是金髮碧眼、年輕俊美的鋼琴師──後來音樂裡最喜歡的就是鋼琴。幼稚園時學了一兩年，證明我沒有演奏天份：鋼琴練習簿曾被母親氣得撕了粉碎，國內檢定也只過了一級就撐不下去了。

可我還是愛古典樂。家裡和文化出版界頗有淵源，厚重深色木紋櫥櫃上堆滿鋼琴套裝卡帶、各家交響樂CD......繼理查克萊德門之後，我真正戀上的是蕭邦。小學高年級及國中時的寒暑假，我經常足不出戶，陣日鎖在我窄小幽暗的房內，窩在窗邊挨著音響，聽蕭邦聽得發了癡；手裡拿著蕭邦的鋼琴曲目索引，一首跟著一首，全副意識被捲入他的樂音，閉目幻想他這三十幾年生命的淒絕與孤寂。

高中時加入管樂社，買了一支銀光閃爍的長笛；每天練得頭昏眼花幾近斷氣，再次彰顯我的音樂稟賦是零。退回國中時就加入過的戲劇社，若不當演員就作音效配樂。舞臺上劇情溫感處，我喜歡在幕後緩緩推出蕭邦婉轉的夜曲。蕭邦的鋼琴詩句，彷彿也一路譜寫了我青澀少年的美麗與哀愁，幽幽冉冉──直到我在社團裡落失了我最心愛的蕭邦卡帶。

也不知怎的從此關上心門，那捲卡帶伴隨我太多年，市面上不會有一模一樣的。我改聽恩雅那繁複多層的合成人聲彷如天籟，舉頭嘆望〈牧羊人之月〉，潛泳悠游於〈加勒比海藍〉。愛我的母親，在我自己存錢買了凱文‧科恩的《綠鋼琴》之後，又依序買了《夏日夢舞》、《時間之河》......以至於《雲淡風輕》給我。然而許是遺沒了蕭邦(儘管他早就死了近兩世紀)，心底那塊特異的失落空洞，始終無法真正雲淡風輕起來。

日劇《長假》竹野內豐驟然彈出一小段〈英雄波蘭舞曲〉，甚或電影《變臉》裡的配樂〈雨滴前奏曲〉，都會隱隱撩撥我的神經。鋼琴詩人蕭邦，我不能忘記也不會忘記。

終於經過那麼多年，我此刻讓〈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第二樂章：浪漫曲─慢板〉溫柔地撫慰我。儘管窗外雷雨轟隆，只要有蕭邦的鋼琴樂音，我就能懷擁一派難言的細膩寧靜。

纖柔、幽微、高雅......只消一聽便能憶起，那是深嵌我腦海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