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識七月，我終於嘗著主人最愛的中國菜系──江浙菜。

獅子頭、粉蒸肉、雪菜百頁、花素蒸餃，還有一道擱上兩片金華火腿煨出香味的筍片百頁煲湯，湯名這會兒給忘了。

跟著主人全臺北吃遍不少好東西，連道地川菜都吃到膩煩，卻一直與江浙菜擦肩而過，每每陰錯陽差無緣得遇。

這天下午我無事生非，沒來由說話衝撞主人惹氣，攪得我班沒好生上，趕回家中陪罪。好容易承蒙主人龍顏略展，載我到單位上拿回皮包。恰好六點多正常晚膳時間，擇日不如撞日，機車便騎往金山南路「銀翼」江浙菜館來。

許是午餐用得晚，我胃口竟不甚佳，蒸餃略多吃了些，其他菜都沾了一點點。而那道煲湯，我體質素來燥熱，根本不敢多喝，只稍微嘗上兩口清湯。面對一桌佳餚，主人心滿意足，我卻難免抱憾。

兩人晃悠出菜館，轉入一條停機車的小巷。

小巷纖細而長，麥管般吸滿一地涼涼的月光，主人抬頭笑歎：「今晚的月亮真乾淨！」我一望那枚月芽，但覺清寒似冰。晚日晴空暮雲收盡，我們兩人頭上那一小方夜空清透，新月如鉤皎亮，群星黯淡無光；但見左方一顆明星孤懸，與月默伴。

華人文壇小說界張愛玲寫月寫得甚好，新詩寫月當推余光中為翹楚，一首〈新月和孤星〉恰巧描盡是夜我倆當頭的星輝月色：

像一隻寂寞的鷗鳥
追著海上的帆船，
像一隻金色的蜜蜂
戀著清香的花瓣；

也沒有親近的擁吻，
只有深深的感受；
也沒有海誓和山盟，
只有默默的廝守；
直到暗夜的盡頭，
望瘦了容光如許；
才黯然地一同殉情，
溺在黎明的光裡。

我無能盡記全詩，但對其中幾句玩味再三，銘心不忘：

直到暗夜的盡頭，【黑夜總是愈走愈岐嶇】

望瘦了容光如許；【何時才能將你的容顏望/忘盡】

才黯然地一同殉情，【死別比生離更容易】

溺在黎明的光裡！【故事總在天明以前說盡】


貓按：

喔喔，那湯後來聽說叫「醃竹鮮」，不算煲湯，只是銀翼剛好以砂鍋燒這道湯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