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風口浪尖

真田這兩天心情有點複雜。

昨天幸村沒來，他知道，不意外，應該說這樣才好。

部長不在他理所當然的管了一天的訓，大多部員們只當尋常沒太在意，正選們可就在意了，都問真田幸村怎麼了？他還好嗎？

真田一臉嚴肅而平靜的說他沒事，其餘一概沒透露，無視他們的追問。連蓮二私底下去問他，他也絕口不提。他不想說幸村是因為預熱期才沒來的，真的不想。

「弦一郎，如果精市身體又出了什麼問題，我至少該考慮怎麼安排接下來的社團活動。你真的不能告訴我？」

「他沒事，很快就能回學校了，不影響的，你不用過於擔心，蓮二。」

「口風還真是緊啊，有隱情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

「抱歉蓮二，但我……」

「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持，我想或許是我也無法插手的事情吧。」柳並不會因為他的隱瞞而生氣，他知道，對於幸村的事情，在他們之中最看重的就屬真田，既然他不願意說，他便相信弦一郎有自己的考量。

真田看著他的眼神透著感謝，他不是不信任柳而隱瞞他，而是他自己現在也不曉得……

他拒絕對任何人透露一丁點消息，一方面是因為曉得幸村的性子，要說也得讓他自己說；一方面這種事情愈少人知道愈好，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幸村沒來正好，要是發生什麼事他可不知道該怎麼辦。

乾脆就一直這樣沒來最好。筆記課業他都可以找時間去幫他，他希望幸村就這樣一直待在家裡直到預熱期結束。在預熱期結束以前，永遠都不要出來。

上學路上，真田一人自顧自地想著，沒分神注意身後的來人。

「真田，早。」

「早。……？！！」真田驚恐得立刻回神：「幸村？！！」

「早啊。」幸村回應他，一如平時的坦然優雅。

「你怎麼在這裡？！」

「什麼怎麼……我當然是來上學的啊。」

「你……」真田緊張的往左右兩旁瞟了一眼，扯住他手臂往路旁拉： 「你怎麼不在家休息？」

「都已經請假快兩天了，我不希望課業跟訓練耽誤到。」

「可是……」

「你放心，真田，我有吃阻滯劑了，而且醫生說過正常作息上學都沒有問題。」

「即使如此……」

「就說沒事，不信的話等等早訓跟我打一場就知道了。」

真田被說得啞口無言，方此時一個學生從他們身邊經過。

「啊！幸村同學，你早…噫──！」

真田一察覺到對方是個A，身邊突然豎起高高的屏蔽牆，散發警告性的信息素，黑色帽子前緣黑影下的目光毫不遮掩虎視眈眈的嚴肅。那名學生被下得全身汗毛倒豎，明明是個A卻被他人的信息素壓制得恐懼不已，最終飛也似的逃掉。

「真田你做甚麼？人家只是想跟我打招呼而已。」幸村一臉無言的表情。真田見他似乎不高興了，啪的瞬間所有信息素瓦解無蹤。

「呣、」

「別這樣，像平時一樣就好。」知道他只是在擔心自己而已，幸村對著這個比自己還反應過度的幼馴染既沒輒又不忍多說什麼。

「嗯…。」

「快走吧，要遲到了。」幸村拉拉書包帶，邊跟天聊這兩天的事。

「對了，你有跟其他人說這件事嗎？」

「還沒。」真田搖搖頭，「我並沒有問過你的意願。」

「雖然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我怕他們太擔心我而胡思亂想，還是據實以告吧。」

有那麼一瞬間，真田心裡浮起一絲絲不情願，但幸村的決議還是讓他把那一絲的不願壓回心底。

/

一進部室的兩人就被其他人圍了上來。各種「部長你沒事吧？」「部長你什麼病啊痊癒了嗎？」等諸如此類的關心聲此起彼落，幸村無奈笑著，安撫孩子似的安撫了眾人好一會兒。

「咦？幸村你……今天不太一樣……。」

丸井首先察覺到什麼，他靠近幸村胸前近頸部的地方嗅了嗅，一股帶著異樣卻不太明顯香甜氣息竄入鼻腔，但不是平時幸村的氣味，更如一種甜食般悄悄勾起他的食慾。

碰的一聲，丸井回過神來已經被人用力推撞到置物櫃上，雖然聲響很大，但丸井感受到那雙抓著自己肩膀的手在撞上前又猛然回拉了一下，沒造成多大的傷害，反而是那雙抓著自己的手勁大多了。

「笨蛋…！真田你推我幹嘛？」丸井揉揉撞到鐵櫃的後腦杓抱怨。

真田彷彿也被自己的舉動愣住，他放下抓著丸井肩膀的手，有些愧疚的低語： 「抱歉……。」

其實他剛才沒有打算推丸井的。但當看見丸井接近幸村時，不知為何心底突然上升一鼓躁動的情緒，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出手了，心一驚，趕緊又將抓著的手往反方向拉回來，還好丸井沒有真的受傷……。

跟今天早上一樣，他其實沒有心要嚇著那個接近幸村的Alpha，可在他還未下判斷的時候身體竟已率先做出反應。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未經過思考就行動也太鬆懈了！真不像話！

見真田又深深鎖起眉頭，丸井覺得他是真的在反省，也沒好意思再說他，但今天的真田還真是有點粗暴啊……丸井摸摸頭，更年期嗎？

「所以精市，你究竟是怎麼了，我之前問了弦一郎他也不跟我說。但看剛才的樣子，我覺得這件事跟你的問題有關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二。」

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幸村還是選擇好好的告訴他們。

早訓就在大家聽完理由後微妙的平靜氣氛中開始了。大家打球的打球，訓練的訓練，看似相安無事。就是當有一般Alpha部員毫不知情的接近部長時，會接收到來自不同正選的如修羅般的惡目相視或散發警告意味氣息。而未分化的切原赤也散發不了信息素，他選擇跟學長們一起怒目凝視。

「……。」幸村心想這不等於是多了六個早上一樣的真田了嗎？

「你們……」幸村一手舉著球拍扛在肩上，帶著一抹沒有笑意的微笑，聲音輕飄似雪地說道：「要是都很閒，一個個來跟我打一場吧？」

全體正選一個繃緊神經看著自家部長，丸井第一個撒嬌似地緩頰道： 「我們只是擔心部長而已嘛……。」

「所以可以知道我為什麼一開始我沒跟你們講的原因了吧？」幸村轉回平常時候的，溫和的，又帶著一點點無奈的微笑。

「不用擔心我，如果連你們都不敢跟我打，我還能有什麼事呢？」

眾人想想好像也是，相相對看一眼，甩著球拍各自進行平時的自主訓練去了。

眾人鳥獸散後，只有真田，還原地不動地站在那盯著他看。

「怎麼了？真田？」

「跟我打一場吧，幸村。」

「當然好，隨時奉陪。」

幸村拿著球拍，真田跟著他走到一旁的無人球場準備進行對打。此時幾個二年級部員跑了過來對幸村與真田說道：

「部長副部長打擾了！請問可以指導我們擊球練習嗎？」

「當然可以。」幸村微笑，他從不拒絕有上進心的部員們的要求，轉過頭對真田說：「真田，這幾個孩子麻煩你，另外幾個跟我。」他將部員們分成兩邊，一個配真田，一個配自己，雙方雙打對決，以三球定勝負輪流進行指導。

「慢著慢著！！你們太狡滑了！怎麼可以背著我偷偷先跟部長副部長對決！的一個打敗他們的人是我才對！」切原握著球拍風風火火地趕來，後面還跟著一臉無奈的柳。

「欸～～平時都是切原君跟部長們對打，我們也想要試試看啊。」

「赤也！你有時間在這邊吵，還不趕快去給我加訓！」

「副部長可是、」

「好了赤也，放學後我跟真田還有柳會留下來跟你打的。但現在我想交付你一個任務，一年級生的擊球訓練，可以託付給你嗎？」

「既然部長都這麼說了…那好吧！我先去幫忙訓練一年級的那些傢伙！」

「等等赤也。」幸村叫住剛準備跑開的切原。

「怎麼了嗎部長？」

「你要記得你現在可是『學長』的身份。對身為學長的我們，你是該盡全力打倒，但面對後輩，教導應勝過於打敗。」

「……！我知道了幸村部長。」

三巨頭看著自家學弟跑開的背影。

「總覺得，學長們對切原君真的很好呢……」一旁的幾位部員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不覺有些羨慕。

「對於值得教導的後輩，我們都會一樣的盡心培養他。」幸村看向他們，想到了些什麼問道：

「對了，你們對於切原有什麼看法？」

「看法？」幾個二年級學生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一起笑了：

「那傢伙雖然有點熱血過頭，但對我們可是超級認真的，說什麼以後學長們畢業了我們可要幫他們奪回立海三連霸，聽著他這樣吼，我也都要跟著熱血起來了。」

「哈哈哈，我也是，切原君雖然老是吼我們不夠努力，要再有爭正選的決心點，但卻一點也不令人覺得討厭，相反的，我愈來愈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呢。」

「對對對、就是個嗓門大卻有朝氣的傢伙，雖然乍看之下又直又單純，其實大家都知道他比誰都訓練得要認真，會不知不覺想跟上他的腳步呢。」

「啊......學、學長，這些話請一定不要根切原君說，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哈……。」

「呵呵，放心好了，我不會說的。你們也一樣，都是未來立海網球部的值得託付的好選手。」幸村是真心的笑著，他看著走向他的真田與柳，三人相視而笑。

「切原他，以後還請你們多多關照了。」

「啊……」對於部長的稱讚與託付，部員們既開心又不好意思的笑了：「是！」

幸村轉頭對上真田的目光，輕輕一笑：「某程度上，他跟你真的是愈來愈像了。」

「哼，他還太鬆懈了，要成為王者，他可還需要更多磨練！」

/

真田整個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當然知道他在心煩什麼，但他不知道的是心煩這些的理由。

早練跟幸村對打也打了，幸村的球技跟力道完全沒有一丁點的改變。他吃著阻滯劑，其他A的信息素對他完全沒有干擾真田都知道，幸村的信息素也沒有任何一點的異狀他也都知道。可是，就是心煩，像是有人拿著火燒了樹葉之後把餘燼摀在胸口上一樣的心煩氣躁。他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不知道。

下課時間的定期巡邏今天輪到他，但他經過3C走廊後就像腳被黏釘在地板上般無法前行，但他不想被發現，要是幸村知道了，一定會不開心。

於是他選擇在那條走廊上來回盤桓，但就是不接近3C教室門口。

路人A：「真田同學…是在看守什麼領地嗎？」

路人B：「還是他在這幾個班級有什麼仇家要堵人嗎……？」

路人C：「簡直像是在巡邏主公城堡的真田幸村一樣啊。」

「弦一郎，你在做什麼？」

「唔…蓮二是你啊。」

柳看了看四周，「是為了精市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才不……」

「才不是那麼一回事、你想這麼說對吧。」

真田被柳堵得回不出話。

「弦一郎，精市他身體沒事，我也確認過了。信息素濃度完全正常，人也沒有發熱的狀況。」

「我知道但是、」

「而且今天早上他照樣贏你球了。」

「……。」

「你這樣一直圍繞在他身邊打轉……」柳做了幾秒的思考狀，一手攤開另一手握拳，故意在攤開的掌心上敲了一下。

「啊，就好像你想要標記他似的。」

「蓮二！！！」

走廊上的人全被這聲大吼給震得目光聚集到他倆身上。真田紅著耳根把柳推到樓梯間小聲的對他吼：「太鬆懈了！！我才沒有這麼想！！」

「……我只是說笑的。」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

「你該了解一下何謂幽默感。」

要不是因為鐘聲響了，真田絕對逃不掉柳要塞給他那整整一本的「如何當個經得起玩笑的人大全」。

「弦一郎，你究竟對自己身為Alpha的本能了解多少？」柳收起書本，離開前留下這麼一句問話。

真田根本還沒想通這問題是什麼意思，柳就消失在自己面前。

/

阻滯劑是真的有效，至少今天一整天都沒受什麼外界信息素的干擾。只不過有些人即使不是信息素的騷擾也是一個煩人的存在。

「幸村。」

教材室裡，幸村剛剛被老師叫去搬運午休後班上英文閱讀課要用的英文小說本。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那個聲音卻讓他悄悄在腦意識裡翻了一個白眼。

「中川同學。」幸村不慍不笑對他禮貌性的點頭，表情淡漠。

「太見外了吧，叫我中川就好。剛才老師請你搬書時怎麼沒來找我，我也幫你搬一些呀？」

中川擺出最溫柔的笑容，配上那張帥氣的臉蛋，如果是一般Omega大概沒人能不被迷倒。

身為Alpha的同班同學中川，是游泳社的主將，打從幸村未分化前就多次表示無論OA他都願意與幸村綁定。當知道幸村精市分化為O後，更是熱烈的展開追求，想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中川這個人個性其實不差，又長得帥還是游泳校隊的明星人物，是多少O夢寐以求的情人，但他也自命不凡，普通柔柔弱弱的O他一點也沒看在眼裡，而像幸村精市這樣的強O，簡直是他的完美對象。要不是網球部那群A老是不知好歹的成天圍在幸村身邊打轉，他有自信能更快將人得手。

「不用了，這點書我一個人就能搬完。」幸村冷淡的回應。這的確是實話，二三十本的書以他的力氣兩手各拿十幾本簡直小菜一疊，何況今天吃了阻滯劑，對不必要的閒雜A等能少接觸就少接觸，因此他拒絕了老師想再安排其他人來幫他的忙。

嚴格說起來，他沒有多討厭中川，這人雖然老是煩他，但也僅僅是煩，沒實質做出什麼太令他討厭的行為或出格的言語。幸村不是不明是非的人，不會隨意對這種人惡言相向。

「幸村……」中川緩緩接近他，有意無意地釋放起自己的信息素。

「你是發情期？或是預熱期，對吧？雖然不愧是你果然藏得很好，但我的直覺還是能感覺得到今天的你有點不同。」

身體素質強大的A能對在意的O有敏銳的感覺能力，即便是稀釋成萬分之一的信息素，一丁點的不同也能察覺出來，就像察覺海水中稀薄血氣的鯊魚。中川有自信自己的直覺一定沒錯。

「我想我沒有回答你的必要。請容我提醒你，現在的我還是有能耐一拳把你撂倒。」被故意釋放的信息素干擾，幸村對他也沒有多大的耐性，就算是預熱期又如何，要打倒眼前的A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如果這樣清楚明白的警告還不聽，就別怪他動手。

「不必對我這麼惡言相向，幸村君，我並不是要傷害你。」

知道對方起了防衛心，中川放輕語氣，對於眼前的O怒張起的刺這令他更加著迷。他溫和卻更明目張膽的釋放更多信息素，教材室是個堆滿雜物，密閉而狹小的空間，如此近的距離只有他們兩個，相信沒有任何發情的O能不被吸引，O想與A結合是本能，這個時候一舉進攻是極佳的機會。況且他並不是強迫，這種極具魅力的誘惑沒有任何一個O能抗拒得了，就算是強如幸村精市這樣的人也是。

「我只是想讓你舒服一點，發情期很難受的，不是嗎？跟我在一起你會好過得多。現在的你其實也會想要A的信息素不是嗎？我可以給你，讓你舒服些。」Alpha極具誘惑地低喃，他的喉間發出本能的低沉呼嚕聲，既虎視眈眈，又極有耐性的步步逼近。

喔，他還真的一點也不想要。

「中川同學，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幸村微皺起鼻，逐漸濃烈的信息素一點一滴的消磨自己耐性。這傢伙並不知道自己是個有偽A症狀的O，強烈Alpha信息素會讓腺體疼不說，中川不斷散發信息素對他而言就跟故意對另一個A飆信息素的感覺一樣，簡直另類意義上的讓他快要失去理智，他努力按著想一手把人提起丟出窗外的衝動。

但見幸村這樣的反應，中川完全誤會成一個快因他失去理智想結合的O，以為快要到手的自鳴得意，他漾起更加溫和迷人的笑容，一手撐靠在幸村背後的書架上，把人困在自己與書架之間。

「別擔心，第一次我也絕對不會讓你痛的。」

他看著幸村精市逐漸緊繃起來的身子，心裡快抑不住樂意。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此時的幸村是在掂量兩隻手上哪一袋書的重量會剛剛好把人打暈又不能打死。

忽然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中川整個人往後拉扯，中川只來得及感到手腕一陣強烈劇痛，整個人就被狠狠摔倒在一堆雜書堆上。

中川哀嚎一聲，定睛一看發現眼前高大怒視自己的身影是誰，咬牙切齒：

「真田弦一郎……！」

那雙深黯如狼的眼睛直盯著自己，帶著強烈的敵意與防衛感。中川從以前就很討厭這個人，非常討厭，即便是其他網球部的部員他都不放在眼裡，但眼前這個人，他就是直覺性的有著無法忽視的敵意，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他感覺到對方逐漸豎起信息牆，甚至故意入侵自己現在的領域，硬是把自己的信息素從幸村精市身邊隔開，這對同樣身為A的中川來說無異是一種本能上的侮辱，他列出牙齒，拱起身子進入戒備狀態，肢體與氣息頻頻發出警告意味。真田並沒有接受他的挑釁，只是繼續張著信息牆，同樣戒備卻不動如山的盯著他。

兩人劍拔弩張，完全專注於對方的一舉一動。一本厚重的英語學術辭典在中川來不及察覺之際朝他腦袋飛來，沉沉砸出一聲鈍響，中川只覺眼前一陣金星四冒，咚的一聲便暈倒在地。

真田消下信息素，他看看躺在地上的人，又看看一旁的幸村。

「我可沒做錯什麼。」幸村雙手舉在胸前，一臉「我沒錯」的樣子，不過也是事實，這一下解決了兩人差點打起來的場面。

「你沒事吧？」真田皺眉，他剛才經過教材室外頭，突然感受到一股逐漸增強的Alpha信息素，這沒什麼，但令他在意的是其中還混雜著很稀微的，幸村信息素的味道，像是在警告什麼似的，真田心下一懍，想也沒想就衝了進去。

當他看見一個Alpha將幸村壓制在書架上，腦中燃起一股強烈的怒意，當下只有一個念頭，將人拉開，甚至他差點想動手扼住那人的喉嚨……回想至此，真田的信息素又躁動起來。

幸村似乎察覺到真田信息素的變化，沒說什麼，只用手肘輕推了他兩下，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小動作，真田卻感覺自己情緒又莫名的逐漸平靜下來。

「不過你來得正是時候，」看真田一臉不解，幸村聳聳肩：「我差點動手，你救了他一命。」

他看見真田愣一下又飛快把臉撇向一邊。

「真田你笑什麼。」

真田頭轉回來尷尬的咳了兩聲，他當然不是在笑幸村，以幸村的力量他完全相信幸村說的的確不假。

「沒事那我先走了。」真田準備離開，幸村突然攔下他：

「等等跟我去一個地方，有東西要給你看。」

真田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那等我先把書搬回班上。」幸村微笑。

真田嗯了一聲，很自然地接過他手上其中一袋書並走出去：「我拿一半。」

/

被幸村領著走進美術教室，畫架上擺著一幅畫，水彩尚未完全乾涸，真田小心翼翼地別碰糊了它。

「這是……」

「看出來了嗎？」對自己的畫技還是頗有信心的，他相信真田一定能看得出來，更何況，這是真田也很喜歡的孩子。

「鐵仙花。」真田接話。

幸村微瞇起眼，走向前拾起未乾的畫筆，沾著紫色顏料在畫紙上巧手補上幾筆。

「那天和你看的那孩子太可愛了，忍不住在這用上場。」

「你畫得很好，很傳神。」細品起花朵的葉線枝骨，只是一晚短暫的速寫，幸村依舊能發揮到如此地步，不禁佩服。

「你喜歡，證明我沒畫錯。還有，你的臉，好像準備要問我下次可不可以幫你也畫一幅一樣。」幸村笑著打了他肩膀一拳。

「呣……」心裡不經意想的被發現，真田不自然的轉過頭乾咳幾聲。

「真田，這幅送你。」

「欸？真的嗎，可是你這麼用心畫……」

「就是因為很用心畫才能送人不是嗎？還有，其實我是要謝謝你那天陪我到那麼晚。」

「那種小事不算什麼。」

「真田，一直都有勞你了。」

「你再謝我就太見外了，幸村。」

「每次都讓你幫我，總得讓我為你做點什麼。如果你覺得這樣太見外了，那答應我一個請求如何？」

「什麼請求？」

幸村對他眨眨眼：「當我的模特兒。」

「呃……」真田心裡擱登一下。

「那好吧……」反正又不是沒當過。「你要我做什麼？」

「我那天就在想了，真田要是穿著和服的話，跟這種花一定很搭。」邊說著邊從身後摸出一件黑底帶點金色雲紋的男性傳統和服。

「等等等等、你從哪摸來這件衣服？！」

「跟仁王借就有啦。」

「這件胸口也太開了吧！仁王這衣服是不是買錯號了！？」

「本來就是借的又不是他特地買來讓你穿的，你倆身材本來就有差。」

「我不要！」

「呵，男子漢一言既出……」看著對方的嘴角扯高了弧度，但真田卻清楚知道那是沒有笑意的。

「幸村你別扯，制服扣子會掉、」

「趕快把制服換下來，午休時間有限，你再拖我就畫不完了。」

「我自己……你別壓著我的手啊！」

「動作太慢了，真田。」

啪喞──、

被突兀的門扇推動聲打斷動作，兩人同時嗯的一聲，看向畫室門口站著的人。

熟悉到不行的黑色短捲髮，以及，驚恐表情。

「呃……學、學長……。」

切原赤也對天發誓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剛好恰巧正好要來找幸村部長然後剛好恰巧正好看見了這一幕媽呀誰能告訴我為什麼真田副部長也在這裡而且幸村部長為什麼會跨坐在真田副部長的腰上手還扯著副部長的衣領胸口了扣子是不是扯開了幾顆啊不不不其實我什麼都沒看到沒看到沒看到……。

「赤也，是你啊。」

「幸幸幸幸村部長我我我我……打擾了告辭！」

「怎麼啦？特地來這裡找我就是有事吧，直接說啊。」

「也也也不是什麼很緊急的事我我我晚點再來找部長吧沒關係！」切原像隻想逃出牢籠的小貓爪子不斷慌張的在門把上抓撓。

真田啪的一把將幸村從自己身上推開，但不敢用力。他背過身去，雙手交叉胸前盤腿坐著不發一語。

你休想叫我在赤也面前穿這種衣服。

「唔……」幸村額穴跳了跳。不動如山，可惡。

拿著從仁王那兒借來的衣服，轉身想對赤也說話，看著赤也的背影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走過去抓住他的肩膀。

「對了赤也，那乾脆你來幫我的忙吧。」

「欸…？什麼？」一臉懵懂的看向自家部長。

「因為，你的髮色應該也很適合，而且，尺寸對你來說也不會太小。」

部長，你說的話太電波了我是真的沒懂。切原欲哭無淚。

「我的意思是，你願意當我今天的模特兒嗎？」

看著部長清亮無比的笑容，切原說不出一個「不」字，當部長的模特什麼的他從沒做過，不過感覺應該也……不難吧？

「好……好吧。」

「太好了，幫了我大忙呢，赤也。」

喉嚨嚥了嚥，應該沒有問題吧……不過話說回來部長好像很高興啊……那好吧。

當這邊的兩人氣氛正好時，沒注意到剛才突然頓下氣息的真田，眼看他們聊到笑開。

「那赤也，麻煩你換上這件衣服吧。」

「喔……喔，好啊。」

「哎呀，動作怎麼有點差勁的感覺，你不會穿嗎？赤也。」

「耶？不是、就覺得這件衣服有點……可能是這件和服的樣式跟我家裡的不太一樣……我不會穿耶……。」

「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孩子，我來幫你吧。

「唔，謝謝部長。」

兩人挨靠著極近，幸村貼心且仔細的拉整著赤也胸前的衣領，和服比較貼身，皺摺也得仔細拉平，腰帶也得綁好……乍看之下仿佛兩人親暱的擁抱著。

笑到一半切原便感受到一個接近且具有壓迫感的黑影，他愣了一下，抬頭便見黑著一張臉盯著自己看的副部長，倒抽一口氣。

「噫──、」

副部長高舉的手往自己眼前襲來，赤也反射性的將臉撇向一邊。

下一秒那雙手接替掉部長的動作，開始俐落的整理起自己歪七扭八的和服。

「欸…？」

「說的也是，真田穿和服的經驗比我多得是，讓真田幫你用的話應該就快多了，赤也。」部長微笑對他說道。

「副…副部長……？」

「幸村要你幫忙就幫忙。」

切原只敢弱弱的喔了一聲，不再說話。

「好了。」

真田放開他，赤也禮貌的點個頭跑到幸村身邊，幸村對他說了些會兒的話就坐到畫架前，赤也也站到前方。幸村拉著他的手腳擺擺弄弄直到滿意為止，最後擺了個坐著單腿屈膝一腿伸直的尋常姿勢，覺得這樣更能凸顯畫裡這鐵仙花的氣質。

「真田那沒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真田沒回應他的話，逕自退到後方一點的距離雙手交插胸前默默盯著他們。

「我在畫畫的時候不喜歡有閒雜人等在旁邊，真田。」幸村看著畫架上的畫，水彩筆抹了幾筆上去。

「……。」

沒得到回應，幸村自顧自地畫也沒再說什麼。倒苦了眼前的小學弟，切原再怎麼不懂讀空氣也能察覺這裡微妙的氛圍，好吧就算不說是他主動察覺，他家副部長那雙直盯著他快要把他燒出個洞來的強烈視線誰忽視得了？

副部長為什麼這麼盯我我不是已經在為部長做事了嗎嗚嗚嗚。

敲門聲響起，教室門後探出一顆頭往裡頭說道：

「打擾了，聽說切原同學在這裡？英文老師找他有事。」

「欸？我？」切原指指自己，又看看部長，部長也看著他。

「赤也，你又考差了嗎！你太鬆懈了！」還沒來得及開口迎面而來的是不遠處副部長的怒吼。

「咿──有、有啦有比之前進步了。」雖然還是不及格，他不敢跟副部長說。

「赤也你先過去吧，別讓老師等。」幸村眼神示意門口人的等待，切原趕緊點點頭邊動手換回身上的制服，在被副部長第二次開罵前趕緊先溜。

「哼，真是的。」

「那麼，又只剩下你跟我了，真田。」

「…哼，我知道啦，要我當模特就是了。」

「有勞你了，真田。」幸村故意閃著亮晶晶的眼神，真田自認為沒有被打倒，但手上的動作也沒閒著。

「真是，我就不喜歡這麼小的衣服，下不為例。」

幸村在心底偷偷地笑，下不為例這句話，他經常對自己說，卻也從沒真的做到。但他就是喜歡真田這樣子，骨子裡真是個溫柔的人。

真田走到剛才赤也的位置，回想他的姿勢盡量擺得如出一轍，幸村輕笑著你倆骨架和風格不同，走向前去，蹲坐在他面前做微調。

調完後，他拉拉真田領口，這件衣服對真田來說真的小，胸膛都快要蓋不住，不過也因如此更別有一番風味。好的畫作模特可是首要因素，幸村在腦子裡尋著靈感，拉拉他的領口、肩膀、胸口、腹部周圍的衣服，想調整到一個最賞心悅目的狀態。他邊調衣服，視線所及之處，不禁感嘆起真田這鍛鍊有素的肌肉曲線，嘖嘖，同樣是男的，可真是該死的令人嫉妒啊。忍不住想去偷捏他的腹肌一把。

幸村的手在身上亂竄著，真田不自在的忍受這微微異樣的搔癢感，手腳都因血液加速循環而開始熱起來，突然腹部被人捏一把，他嚇了一跳身體也彈了一下：

「喂…！幸村你幹嘛？！」

「我說你，為什麼都是同樣的訓練菜單我就練不出這種肌肉呢，可惡啊。」

「那、那種事你問我我問誰！」

「不公平啊，難道是真田家的稻米比較厲害嗎。」當然是開玩笑，但幸村就想捉弄他，誰叫他肌肉練得比自己好。

「你手別再亂捏了會痛啦笨蛋、」

「騙人，你肌肉這麼硬我才不相信會痛。」

「喂、別給我碰那裡……！」

真田看著那雙快要爬上自己胸膛的手，情急之下挺起身雙手抓住幸村兩隻手腕往上一拉，幸村蹲坐的身體一下失去平衡往前跌去，隨即與真田向前的身子，直接撞在真田胸膛上。

「笨蛋啊幹嘛拉我、」手還被人抓著連摸摸撞紅的鼻頭都不行，幸村一抬頭欲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怎料，

「真…田……？」

他們距離不過二十公分，甚至更少，幸村感覺到他的氣息極不穩定。他不該這個時候看著真田的眼睛，那是什麼？從未見過的眼神，深深的黑色，要燒灼一切般的讓人不寒而慄，但真正讓他無法動彈的不是這個，而是在那欲燒盡一切的黑色火焰底下，壓抑到呈現痛苦的神情。

他開始被一種氣息包圍，雪松的氣味，不用想也知道來自於誰，但不同以往的清淡幽雅，像暴雨過後的森林，潮濕混亂而且……醉人。

那種氣息旋繞在四周，愈來愈靠近，幸村下意識起了防禦，氣息卻又在即將碰觸到自己時輒然而止，仿佛身處於颱風中的颱風眼，兩人完全隔離於這場風暴，這信息素來得火爆強烈，卻遲遲沒侵略他的領域，不……應該是……

幸村看著真田極度痛苦的眼神，真田的注意力與意識完全不在這裡，強烈的掙扎與撕扯，有如在跟一隻不存在於眼前的野獸搏鬥著，他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擋住了真田突然暴走的氣息，但真田抓著他手腕的手用力到顫抖。

莫非這股力量就是真田他自己……。

這弔詭的矛盾幸村一時間根本無法判別，只知道真田現在很痛苦，再也無法顧及其他，只想解除真田現在的痛苦，想都沒想就釋放出自己的信息素，這是浮現在他腦海裡第一個念頭，還沒來得及去想其中的理由，似乎是本能引導著他這麼做。

當他完全打開腺體釋出信息素，料想四周強烈的Alpha氣息將潮襲而來，他已經做好腺體會疼痛的心理準備，但是──

「……！」

不對，怎麼會──。

當真田的信息素如無限子彈般襲來，想像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大腦裡某條神經竄過接電般的麻痺感，幸村驚訝體內突然湧上的強烈熱意，向走投無路的野火開始在血管裡亂竄，伴隨急遽的心跳，呼吸也變得急促，他差點壓抑不住，甚至要咬住內唇才不會讓喘息洩出。幸村趕緊推開他起身，但身上瘋狂的熱度一點也沒有減緩，開始在四肢霹靂啪啦流竄的麻感，他急忙穩住腳步，頭也不回地逃離這裡。

真田被推開時才回過神來，但此時看見幸村的眼神變得極為不同，充滿複雜與不解。他不知道幸村怎麼了，當想對他伸手時幸村竟頭也不回的跑開，留下強烈、濃郁的奇香，這香氣極不尋常，讓他腦袋一陣暈眩，一聞到竟忍不住豎起犬齒及腺體，這股令本能躁動的氣味…不對、這是難道是幸村的……？但怎麼會……

真田臉上失去了血色，如果真如他所想，他不能放幸村一個人在外頭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