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是母親節,也是奶奶的生日
光想衝回家親親媽咪說聲母親節快樂,卻忽略了應該到山上去探望奶奶

我沒有回家,並且愚蠢可笑的為了小事傷心

5月13日凌晨,小事情又讓我難過的想捶牆壁
我聽著mp3,看著文章,不想唸書不想做事
突然我看到了一篇以前自己寫的文章
音樂好死不死播到陳珊妮的來不及

來不及,送你一程
來不及為你盡點責任
甚至來不及哭出聲
來不及陪你一陣...我就是來不及說一聲我愛你...

崩潰

童年,牽著奶奶的手在夜晚飄滿茉莉花香的大港街上
一大一小兩個影子,被水銀燈拉的好長好長
忘了什麼原因奶奶說要送我一個禮物,我好開心
奶奶問我:那你以後要送什麼給我阿?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奶奶喜歡什麼
看了一眼奶奶身上穿的,是一套休閒服,奶奶應該很喜歡
於是我說:等我賺錢,我一定送你一套休閒服

國小時成績很好
奶奶常炫燿的告訴鄰居,親戚,菜市場的朋友,鐵路局的老同事
她的孫女又拿第一名了
高雄市立兒童合唱團,我們每年定期表演
奶奶總是得意的告訴大家
她的孫女到國賓飯店唱歌給日本賓客聽

奶奶喜歡逛街,大採購,辦了N家百貨公司的會員卡
每個月有收不完的會員來店禮
這些她都一一珍藏,收納在她的小櫥子裡
長大後我們越來越少到僅隔一條街的奶奶家玩
偶爾過去,她總會獻寶似的打開櫥子
搬出一個個紙盒,翻開仔細覆好的包裝紙,說:
"你看,這是SOGO送的茶壺"
"你看這個碗盤,好漂亮對不對?是二信送的喔"
"你看這支杯子,這是什麼杯子阿?"我答,喝下午茶用的
為了讓奶奶知道喝下午茶的杯子要怎麼用
我把同學送我的一罐玫瑰花茶葉放在奶奶家
跟奶奶約好某一天我們一定要一起泡茶
看完她的收藏,她會帶我到臥室,打開衣櫃
又是獻寶似的拿出她新買的衣服
"你看,這件是今天在SOGO買的,漂亮嗎?"
"這件是在新光三月買的,打折ㄋㄟ,才兩百塊"
"來來,這幾件是給你跟大姊二姊的,你先挑一件去,喜歡嗎?"
"這幾條圍巾是給你們這些孫子的,五個人都有份"

奶奶很好學,參加高雄的長青學苑
學國語,日語,還學唱歌
她總是拿著她的國語課本(是國小課本喔),要我幫她考試,看她唸的對不對
哈日的我也老愛請她教我一些日語,但總是學了就忘
她的歌唱老師發給他們好多歌譜,我總是依紙張大小幫她整理整齊
然後她會拿著歌譜唱歌給我聽
"這首是今天教的喔"
"這一首是上次教的"

奶奶很喜歡日本,明明就去過日本了,卻還想再多去幾次
她總是看著旅行社的廣告單對我說:
"我們一起去日本玩好不好?"

奶奶一個人住,雖然就離我們一條街,雖然有很多朋友
但我想他仍然是很孤獨的
因為她總是想念她的兒女和孫子們
尤其曾和奶奶鬧翻的大伯一家,奶奶其實很掛念的
她總是會拿出一本大相簿,對我說:
"這是大姊送我的生日禮物ㄋㄟ"露出滿臉的喜悅和窩心
(我的大堂姊,從小被奶奶帶大)
翻著舊照片,指著胖嘟嘟的小男孩說:
"你看哥哥小時後,好古椎喔"
過年時他會開心的說:
"二姊有過來送我紅包喔"

每年母親節前後,也是奶奶生日前後
她總會選一家餐廳席開兩桌,邀請一些親戚朋友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的三個兒女和這三個家庭
有時候用母親節的名目
有時候用生日的名目
不管什麼名目,一定要把人湊齊
一家人團聚,就連除夕夜我們都不曾這樣
大家圍成兩桌,把茶言歡,奶奶總是很開心

有一年,莫名其妙的,她的大兒子沒有來,媳婦也沒有來
只有堂姊堂哥出席
那一年他們一家似乎和奶奶鬧的不太愉快
大家問堂哥堂姊,你們的爸媽呢?他們除了不知道還是不知道
奶奶的臉色青了一半,然後強裝鎮定的談笑用餐
回家後我少跟筋的問奶奶:為什麼大伯沒來阿?
馬上發現我刺痛了她心底最深的傷口
因為我從沒看過她如此痛苦的表情
那一年,我簡直無法原諒大伯,不管他有什麼理由

奶奶是虔誠的佛教徒,經書一本一本的唸
有些早已破爛不堪
奶奶會敲我的房門向我借剪刀膠帶
要我一起幫忙,把破掉的書頁粘回去

中學,在家時我喜歡鎖上房門
不管唸書或鬼混,我不喜歡被打擾或監視
奶奶進屋吃晚餐時,通常是我鎖在房裡的時候
她總是一直來敲我的房門,逼我開門
坐在我的床沿,問我一些生活瑣事
"今天學校怎麼樣阿?"
"這次考試考的怎麼樣阿?"
"你牆壁上掛的海報是誰阿?"
好煩
尤其我的台語不好,她的國語不好
在我很想一個人看小說的時候,卻必須絞盡腦汁應付她的問題
我的口氣總是不耐煩
奶奶一離開,我又立刻鎖上門

國中叛逆,功課往下掉
考高中前,奶奶帶著我到廟裡拜拜
她一句一句教我如何向神明祈願
我考上第三志願

高中很愛玩,功課一落千丈,倒數第一名是家常便飯
奶奶很擔心
甚至怕我考不上而告訴我只要我考上國立大學她就要給我十萬塊
考了四次大學...學測,面試,面試,聯考
奶奶帶我跑了四次文武聖殿
免強擠上大學的列車
中原,奶奶活了七十年沒聽過的學校
企管,奶奶以為是支氣管
看的見她的失望,因為不是他期望的師大

一個人來到中壢,繼續貪玩
忘了家人的期盼,忘了在文昌君面前我和奶奶一起許下的祈願
幾個月後家裡一通電話告訴我,奶奶生病住院了
媽媽要我每天打一通電話到醫院跟奶奶聊天
打過去,我還沒開口關心她的病情
她卻先關心我的課業,要我好好用功,好好唸書,注意天氣,自己照顧自己
奔回高雄探望她
看到插滿全身的管子,我的眼淚直掉
但我相信他會好起來,因為醫生說她的情況快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而我不解的是,他為什麼要一直跟我說謝謝
彷彿我來探望她是種恩德...
回到中壢,我已經安了一半的心
期末公演那晚,接到爸爸打來罵人的電話
期中考1/2不及格...
掛掉電話,我還是跟大家一起到好樂迪慶功狂歡
然後又玩瘋了起來,立刻忘掉半小時前的課業陰霾

幾天後,跟著社團到台北跨年,2001年底
第一次坐長程機車,好刺激
第一次到台北跨年,好興奮
忘了擔心我安全的家人,忘了加護病房中的奶奶
許下的願望竟是XXX我愛你
跨年之後我們一路飆到貓空
然後,疲憊不堪的,飆回中壢,抵達宿舍時,已經是2002年1月1日,早上8點了
我倒頭就睡,還洋溢著狂歡後的滿足

兩小時後,10點,手機把我吵醒
電話那端,媽媽哽咽的聲音把我嚇醒
奶奶病危!
我沒有時間思考,隨便帶了幾件衣服襪子錢包就坐計程車直驅火車站
買不到座位,四小時的車程被人家叫醒好幾次
一到高雄,又坐上計程車直奔高醫
病房外,各路親戚都來了
他們一看到我立刻要我進病房
我進去
奶奶全身已發青浮腫
我逼自己不能哭,笑著說:
"阿嬤,你要堅強,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免強牽動嘴角想對我笑
我真的好想哭,但我不能哽咽,我要給她信心
"阿嬤,我們還沒一起去日本玩ㄋㄟ,等你好起來,我們一起去玩"
但是...但是...她卻對我搖搖頭...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搖頭...
出了加護病房,我衝到廁所大哭
我就在這裡,但卻無能為力,愛我18年的奶奶,就快離開我了...

他們把奶奶送回家

2002年,1月1日,護士拔掉奶奶的呼吸器
奶奶走了
我看見奶奶眼角的淚

他們說不能哭
我跑到陽台用力的擦乾眼淚

奶奶
我們是不是還沒一起喝下午茶呢...
我們是不是還沒一起去日本玩呢...
我還沒送您一套休閒服阿
奶奶...

我想起誇獎我的奶奶,把我當成驕傲的奶奶
唸課文給我聽的奶奶,認真的奶奶
想念兒子的奶奶,傷心的奶奶
一直想找我聊天的奶奶,好孤單...

我永遠忘不了這一天
天人永隔的心痛

忘不了,直到奶奶進家門,才珊珊來遲的堂兄姊
在住院期間,你們可曾回來探望過
奶奶是那麼的掛念你們
她總是要我打電話去跟你們聯絡
她就怕我們失去聯絡….

奶奶,謝謝您一直這麼愛我們

奶奶,我好想告訴您,我真的好愛您

心中有好多好多感謝…好多好多對不起….

我一直辜負您的期盼….

奶奶,祝您
生 日 快 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