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12 16:54:00蔡蟳

珠寶的樂章(上)

自父母親的時代開始,到現在仍廣為流行的歌曲,總是讓人感覺有種特別的韻味,飄蕩的旋律,似遠又近,令人百聽不厭,好似有著養分,一再滋養著不同時代的人們心靈。另外,看到他們從年輕時候,就一直戴到現在的珠寶飾品,雖然早已坑坑疤疤了,卻還捨不得翻新,摸起來不禁讓人子覺得,這是父母為了家庭奉獻心力,所留下光陰的印記。

這些曾經陪伴父母走過歲月的東西,人、物之間又有何種的關連性呢?歌曲不僅只是文學、語言、音樂的綜合創作,它可還代表著那個時代的風貌,而珠寶則代表著,那個年代的經濟力量。時代性加上經濟性珠寶的歌詞,才會融入在歌唱的詞意之中。這種結合的反應,在食不飽衣不暖的年代,人們大都無此閒錢與餘興,因此,幾乎以鄙視多於欣賞,勸戒多於讚美。直到生活條件好轉以後,歌曲裡帶著的珠寶,才有了另一番的觀感。

本章也就輯錄父母親的時代,甚至是更早一些的祖父母年代,就已傳唱至今的流行歌曲;以及目前的年代才創作的,當中包含珠寶歌詞的,挑選一些出來吟味。看看這些老、中、青三代,最為鍾意的珠寶,配著最有感覺的歌曲,是什麼的味道,會是講的比唱的好嗎?

珍珠
剪水雙眸像似會開啟的貝殼,從中淌出的淚滴,是心路歷程真情流露,形狀及成因,極似貝類孕育的珍珠,用在歌詞,眼淚的美化詞彙,國語常用「淚珠」,台語則用「珠淚」二字。和「目屎」並無二樣的的珠淚,在台語裡面捻來入歌的情況,多以描述愛情、親情、友情遇到無力難為,只得嚥下那份悲傷,故而催化出顆顆晶瑩,有如珍珠般的眼淚。

台灣光復前,才氣洋溢的陳達儒,以乞食調為曲調,作詞寫成的《三步珠淚》描寫即將分離的情侶戀戀不捨,取珠淚的流淌,來漸敘心境的變化︰

「一步珠淚掛目墘 離娘別哥莫怨天
二步珠淚淚落土 日來割腸瞑割肚
三步珠淚淚成水 想著我娘要分開。」

此首三步珠淚,將堅貞的男女愛情,作了一個公平的描述。不以中國傳統的男尊女卑,女性往往都是受害者的悲情角色,反倒以男子為情所困,淚水涔涔的三步曲,直把專情描寫的真切無比,也給了所謂的大男人與小女子,做了一種正面的教化。台灣光復後發表的《異鄉月夜》︰

阮所愛的伊 自己在鄉里
異鄉思念伊 珠淚滿目墘
想要回鄉里 甲伊來團園。」

描寫男女隔地相思的歌曲,由周添旺作詞,王雪峰原作曲,經由楊三郎無意盜改,重新譜曲成為目前的旋律。此三位作者,都是台灣歌謠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周是二戰前台灣四大名曲,俗稱四、月、望、雨(四季紅、月夜愁、望春風、雨夜花)之中的月夜愁和雨夜花的作詞者;王雲峰及楊三郎,則分別為二戰後四大名曲(燒肉粽、補破網、望你早歸、杯底嘸通飼金魚)的補破網和望你早歸的作曲者。

作詞者周添旺少學漢文,歌詞用字以半文言為主,內容蘊含詩意叫人久聽不膩。異鄉月夜是將時間、景況、場合的整個氣氛,由秋月、珠淚、孤鳥、異鄉月夜、無法在伊身邊,來形容異地相隔的情侶,月圓佳節形單影隻,憶及愛人倍加思念,癡情的淚珠為她盈眶。

據說周在楊的音樂發表會上,聽到此曲,會後就到後台,表明是此歌的作詞者,卻沒有大聲的喝責楊。自知理虧的楊呢?趕緊道歉再三,彼此惺惺相惜的緣故,促成日後兩人合作了《秋風夜雨》《孤戀花》等的好歌接連而出。名仕風範的雅量,知恥近乎勇的態度,就像珍珠包容了砂礫後,結成圓圓滿滿,一串一串如珍珠般的音符,流傳至今,仍為人們傳唱不已。

既然提到了台灣八大名曲,那又不可不認識兩位祖師爺的人物,一是漢詩押韻對仗流利的作詞家李臨秋,以及精嫻樂器譜曲的作曲家鄧雨賢。李寫了四季紅、望春風和補破網的歌詞,鄧則囊括了四、月、望、雨的歌詞(月夜愁是他採平埔族名謠曲調編成)

此二位台灣歌謠界的奇葩,二戰前也合作了一首《一顆紅卵》即閩南語歌后江惠常唱的《一顆紅蛋》此曲原為默片時代的電影主題曲。那時候的電影,需要靠「辯士」來解說劇情,另外為了招攬觀眾,還得事先製作宣傳歌曲。歌詞的內容像是電影的本事,簡約的讓人容易明瞭劇情,產生觀眾的興趣,是廣招來客的一種行銷宣傳手法。歌詞裡有一段這樣唱到︰

「慕想享福成雙對 那知洞房空富貴
含蕊牡丹嘸露水 唉唷 一粒紅卵引珠淚」

為何這麼一顆的紅蛋,讓她眼淚就忍不住滴落了呢?原來電影裡描述的故事,是她嫁給一位無法人道的丈夫,子嗣無望下,看到了人家贈送的彌月紅蛋,觸景傷感,故有此無法成孕之淚。不過對於「嘸也苦,有也勞」的常人來說,在無後為大的禮教下,是無法容有「有兒有女多煩惱,無兒無女活菩薩」的開通思想,那珠淚可就泣下如雨了。

原本在基隆開設布店的葉俊麟,為了躲避盟軍的空襲,疏散到三重這個地方,恰與愛樂的洪一峰毗鄰而居,得以經常的切磋激發創意。他與陳秋霖合作,譜寫出《運河悲喜曲》歌詞,是根據台灣光復前,在台南的運河發生的一段真實愛情故事而來。昭和初期,台南一位有了妻室的男人,在運河邊,認識了已有婚約的童養媳,縱使兩人日久生情,但是使君有婦以及羅敷有夫,因而鴛鴦難譜。在此束縛之下,他們兩人,為了表示真愛的堅定,至死不渝,竟結束生命於初相識的地方-----運河。

看君珠淚流滿面
阮的目屎也流盡
好的緣分昧透老
嘸啊嘸要緊
來去黃泉再作陣。」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珠淚潸潸而下,目屎枯槁乾涸,最後兩人以繩索相縛,投入運河自盡。這般的痴狂,不料帶動了投河自盡的歪風,頗令當時的日本警察束手無策,後來才想出一個方法,凡是投河自盡的,屍體一律以火化處理。當時的人認為,死一次就已經夠淒慘了「死兩次」豈不更加悽悽慘慘,才扼阻了這種的殉情風氣。

故事因歌曲而動人,歌曲因故事而感人,運河悲喜曲就是在這種的背景下,成為賺人珠淚的名曲。

1950
60年代,是個混血歌曲充斥的年代,由於先前歷經白色恐怖的政治壓制,以及二戰後初期,民生經濟貧乏,唱片業者不肯投下資本創作歌曲,歌壇也才時興,低風險高投機的拷貝方式。劣幣驅逐良幣的環境下,具有古文底子的作詞者,則大多放棄了創作。混血歌看要是台日混血,或者是台美混血,而絕大多數是台日混血的歌曲,就從收音機飄送出演歌式的三段混血歌詞。

《可愛的馬》︰
「作陣(在一起)也已經五冬() 今日也著分離
手摸著心愛的馬喲 不覺珠淚滴

心愛的馬呀 乖乖聽人嘴
心愛的馬呀 不通流珠淚
不通流珠淚。」

歌詞透露了主人,與朝夕相處的馬兒即將分離,雙方都流下不捨的眼淚,是歌曲裡,少有描寫人與馬的題材。作者為何不用台灣常見的牛來形容?除了是日文原詞作馬兒的描述,馬兒也較有飄逸的氣質,討人喜愛。而牛呢?本地的農民,多使用牠作勞役的幫手,恩情的回饋,多不願轉賣更不忍宰殺。故而歌詞中出現︰「原諒阮為著生活,賣你來換飯吞。」的顧忌下,就用馬來擔此角色了。

馬有著其它動物「哭」「笑」不得的本領,人馬之間友誼感情深厚的話,他還會與主人同喜同悲,人馬離別,流淚不輸給人的情況,將流下的眼淚,也比對成珍珠般珍貴的「珠淚」也可說是巧妙之至。

和《可愛的馬》同樣是葉俊麟作詞的《孝女的願望》都是台日的混血歌,此首孝女的願望,還有一首早它幾年發表的姊妹曲《孤女的願望》是貼合當時社會環境的歌曲。在此歌流行之前,實施了各種的土地改革,佃農有了自己的耕地,農家除了需要的勞動力,多餘釋放出來的人力資源,轉向幫傭或工廠。離鄉背井出外討生活的人,不得不暫捨各種情愛的牽絆,當他們聽到了,境況相似的這首歌,無不鼻頭一酸眼中盈出了淚水。

一朵茉莉正當開
無人會知 阮怎樣暗中流珠淚
做人女兒真不甘 爸爸為咱來拖累。」

當時還是童星的主唱者陳芬蘭,也參與此歌為景的電影拍攝,隨片登台演唱,當場感動了不少同病相憐的出外人。一面擦拭奪眶而出的眼淚,一面拋金丟銀到舞台上,成了兩種下雨如注的感人畫面,至今還令苦盡甘來的歌迷津津樂道。

描寫女朋友結婚,新郎不是我的《素蘭小姐要出嫁》是莊啟勝採日本北海道捕魚民謠,當中吆喝的語句ソラン(So─Ran)改填閩南語音似的素蘭,沿用作有《素蘭小姐》歌曲,以後才有著素蘭小姐系列的歌曲。當中以《素蘭小姐要出嫁》為黃三元奠定中部歌王的著名Hit歌曲︰

「喂 扛轎喔
彼個素蘭 素蘭 欲出嫁啦 欲出嫁啦
素蘭
看著伊作在轎內 滿面春風笑微微
不可來 為伊流落悲傷的珠淚。」

追著女友出嫁的花轎,上氣接不到下氣的悵然呼唱著,心慌意亂,正如歌者員林故鄉的特產鹹酸甜”(蜜餞)一樣,鹹鹹、酸酸、甜甜摻合一起。鹹的是汗水淚水,酸的是心頭思緒,甜的是昔日回憶。

至於陷入這種感情深淵的人,詞中意有所指的,教人要拿得起放得下︰「為著伊的幸福將來,甘願來犧牲自己。」不然可就會像這段「愛情親像鹹酸甜,手若沫著黏黐黐,若不緊去洗清氣,最後是會膏膏纏。」的台灣俚語,讓人欲哭無珠淚-----起痟。

在這個時代之前消費者購買珍珠,一般都向銀樓,或者稱作金也店的商家購買,另外還有一種叫做「走水也」的走販推銷人員,多為船員兼職。琳瑯滿目的舶來品貨色中,也賣珍珠飾品。特別是跑日本線的船員,最好賣的三樣東西,就是珍珠項鍊,庄三郎的剪刀,以及婦女良藥中將湯。而珠寶店的名稱,在這個時候尚未流行使用。

居住在日本的華僑,以橫濱、神戶、長琦等三地最多,台灣去的又多集中在神戶。神戶本來就是日本珍珠的集散地,華僑們耳濡目染,做起此種生意的也就不少,像是台南的台南飯店創辦人,旅日時就是以買賣珍珠致富,享有「珍珠大王」的名號。如此的緣故,當時的台灣船員,喜歡攜帶珍珠回台兜售,以及珍珠商人為何以台南人居多,都是由此人際網絡發展而成。

另外,珍珠的珍貴性,在太空人初次登上月球的年代,在我居住的鄉下小鎮,曾經發生過這麼一段故事。一位鄰居購買了海螺罐頭佐餐,全家吃的正高興的時候,突然「喀!」一聲的,小孩子從嘴巴裡吐出了一顆珍珠。這個消息立刻一傳十十傳百,平常難得買食的螺肉罐頭,瞬間成了眾人搶購的商品。媽媽為了珍珠,結果讓雜貨店的老闆發了筆小財,家人們打了個牙祭,卻沒有再出現這般幸運的人。是除了阿姆斯壯的「我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之外的鮮明記憶。

集珍珠形容精隨的,在1970年代初,有一個金曲獎的電視節目,主持人以帽緣遮住臉孔,用她美妙的聲音掌控節目的進行,內容主要徵選優良的創作歌曲,才有這一首《送君珠淚滴》的台語歌曲應運而生,至今還深受大家的喜愛。此首名歌由徐品如作詞,周宜新作曲。徐品榮自小罹患小兒麻痺,以賣獎券為生,在他豐富的想像之下,無師自通,寫下了這首膾炙人口的歌曲,用一、二、三的數詞來唱出每個曲段。其中以形容涔涔淚水,有如段了線的珍珠項鍊,撲簌撲簌的一一掉落,最為傳神︰

「一路送君到車站
二人離別越頭看
點點珠淚滴沒煞
親像珍珠打斷線
傷心送情伴。」

此首歌曲和另外一首《桃花舞春風》的國語歌曲,都是這個節目徵選出來的好歌。兩首歌曲的內涵,隱約也反映了70年代,台灣的國際地位開始動盪變化,不約而同唱到,當兵為國服務的光榮使命。送君珠淚滴的曲風,和能夠激發勇氣,使情緒沸騰的桃花舞春風完全不同,它採用忍隱悲傷的方式,將痴心、難耐,化為甘心、等待,是充滿感情,打進人們心坎的歌曲。

國語歌曲在這個時期,也有一首《愛的淚珠》將淚珠描述成珍珠,象徵摯愛的信物︰

「昨夜我灑下了淚珠
就像那串串珍珠
那是對你真愛的傾吐 真情的流露
為了你 你可清楚。」

踩遍風霜路,嘗盡寂寞苦,就是愛的死心踏地,然而一再碰到委屈不平,酸苦的滋味終究會刺痛心蕾,兩行清淚,因此簌簌滾了出來,只是不曉得掉落的眼淚,對方是否視作珍珠,覺得心疼不已呢?

這時文藝愛情電影也大行其道,看是千迴百轉終成眷屬的,或者無以自拔圖留惆悵的,是少男少女們,除了旅遊文學外,另外一種牽動心緒的作品。如果說經由廉價的「紙上旅遊」和虛擬的「談情說愛」而得到滿足及啟蒙的,想必是大有人在。

1990
年代也有多手的歌詞裡,用著珠淚的形容,來闡述真情的流露,當中以歌手林晏如,和珠淚的牽絆最多。在她未成名之前,曾做過工廠女工,路邊賣過甘蔗,以當歌手為志業的她不為所苦,自費發行唱片,結果負債累累,也都沒有打倒她的信念。最後機會終於眷顧了她,她以《月亮島》一曲紅遍了台語歌壇,不過這時癌症的病魔,卻開始侵蝕了她的身體。

為了一圓長久以來的夢想,她沒有放棄得來不易的的成績,但是卻捨棄化療改採民間療法,來控制她的病情。陸續唱紅了《疼惜我的吻》和《走味的咖啡》都是葉佳修作詞作曲的好歌︰

「思念的苦酒我又擱一杯
雄雄來喝落去
窗外雨水滴滴打入阮的心
珠淚那雨看昧真。」
「人若問我無你 怎樣過日子
我攏講你親像一杯咖啡
你的愛那真 那會這忍心
放阮一嘴一滴珠淚透著
走味的咖啡。」

以及張陸作詞,許卿耀作曲的《愛昧落心》︰

愛昧落心
恨昧落心
等你的瞑是珠淚滴
等待到花落
誰來同情
傷這呢深。」

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起來帶著深深酒窩的林晏如,在這些成名曲中,雖然都唱到心酸黯然的珠淚歌詞,可是對於身體病痛的煎熬,她卻沒有為此流過眼淚,反而忍住苦楚,將她充滿歡樂的笑容,散佈給歌友,以及常去探望的殘障教養院的院童們。自承愛別人甚於愛自己的她,因而延誤就診,導致呼吸衰竭病逝,得年僅三十六歲。

林晏如這般的艱辛歷程,宛如母貝對抗入侵的異物,不斷的分泌出珍珠層,一層一層的將異物包裹,於是在許多人的心目中,形成光瑩的珍珠。除了覺得惋惜,卻不禁令人讚嘆,不對生命屈服的毅力,是何等的榮耀。

 

黃金

金光燦亮的黃金,可以作為個人的打扮,裝點門面,也有著財政上的「金本位制」效果,穩定家族成員的信心,遇有急難,能夠快速變現攜帶成行,是從前的人,除了購置田宅之外,最佳的經濟投資。歌曲的創作者,也將這些日常尊崇的黃金,填入歌詞當作引喻,好壞褒貶卻各有不同,是砥礪品行的借鏡,或者作為財勢的抵抗,有著多重面貌的反映發揮。

在早期的台灣民謠,有一首《搖子歌》這般的用黃金,形容對子女的愛︰

「嬰也嬰也睏 一瞑大一寸
疼是像黃金 成子消責任
養恁到嫁娶 母才會放心。」

從這首歌詞裡聽到,母愛灌注在孩子身上的心血,不分聰愚無論男女,母親都像對待貴重的黃金,一樣的疼惜愛護。是早期民智尚未開化之際,帶有教化意涵的歌曲。

大凡經濟、衛生環境不好的年代,食指繁浩,將子女送給人做螟蛉子、童養媳;或者是醫藥欠缺,子女早夭也是常有的事情。不過除了生育、養育,如何教育下一代,在文字教育、學校教育不普及的年代,歌曲及諺語的功能,顯得非常的重要,《搖子歌》自然就在那個年代傳唱著。

採吟詠唱法的《昔時賢文》以三種的向例,唱出向使、向學、向善的意向︰

「兒不言父過 兒不嫌母醜
近水知魚性 近山知鳥音
運去金成鐵 時來鐵成金
讀書須用意 一字值千金嘛 值千金。」

拿此種大家都知道的黃金,作淺顯易懂的舉例,中國的諺語裡也有不少的例子,像是「書中自有黃金屋」「一寸光陰一寸金」等都是令人覺醒的語句。只可惜現代的人看多了,聽多了這種的語句,形成視若無睹充耳不聞,自然無裨實際。若非哪一句「黃金」的話,改變了你的現況,或影響了你的一生,感觸不會深刻,千萬倍貴重的黃金格言,可能都把它視作垃圾標語。

曾經聽過這麼一位鐵工廠的老闆,嚴厲的規定所有的員工,不能將「鐵」簡寫成金失的「鉄」字,說這樣子寫,工廠會沒有利潤,卻沒有在意物料的浪費、人員的管理,工廠自然開不下去了。能說這是時運不濟嗎?「時」算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運」則是難得的百分之一的機緣,將這種信念,實踐在工作求學上面,時運難到不能「點鐵成金」?

《南都夜曲》在近一、二十年,常聽到鳳飛飛或是蔡琴唱這首歌曲,其實這是在台灣光復之前,由郭玉蘭譜的曲,及擅長「小說體歌詞」的陳達儒寫的老歌。歌詞描述著,藝妲賣笑生活的失落空虛,像是浮萍無可寄託︰

「南都更深 歌聲滿街頭
冬天風搖 酒館鏽中燈
巔來倒去 君送金腳鏈
玲玲瓏龍 叫醒初結緣

愛情 愛情 可比紙煙烟。」

金腳鏈是明清時期流行的腳飾,舊時的纏足婦女,用來套裝腳踝,以固定裹小腳的弓鞋飾帶,兼有裝飾美麗,以及炫燿財富的效果。腳鏈與腳環不同,上面附有垂鏈及鈴鐺可以發音,輕挑有別於莊重的一般戴的婦女腳環,算是大膽女性的飾物,藝妲們也就常有戴用。

當時的藝妲,除了要姿容端正,還得會吟詩唱曲,與客人酬酢往來,不乏許多的風華韻事。特別是「大色藝妲」即紅牌交際花,遇到風流阿舍也(花花公子),出手大方不當一回事,收者心慌如果當一回事時,雙方打情罵俏熱鬧喧騰,但終歸曲終人散,淒冷滄涼更甚深秋,愈加令人慨嘆!銷金窟的地方,夜夜笙歌,逢場做戲,但是真情難買啊!

閩南語歌曲開拓者的陳達儒,光復前作有極多傳神的歌曲,像是作《農村曲》時就到鄉下,親身體會農村田野的生活,感受寫實的內涵,韻味傳神,因此受到廣大歌迷的肯定。他有一首與陳秋霖共同創作的《賣菜姑娘》也是秉持這種觀察細膩的態度,寫下如此活潑生動的歌詞︰

「賣菜姑娘真可愛 也無抹粉畫目眉
一對目睭活靈靈 講話動作查甫性(男人性)
哥送金鏈掛胸前。」

在市場賣菜的姑娘自然親切,叫賣招呼起來,胸前的金項鍊,隨著俐落的身手,前後擺動引人視線,更增幾分乾脆的豪爽個性。遇到如此的賣菜姑娘,斤兩想必不會吃虧,就是多要些蔥、姜之類的,她的眉頭也不多皺一下,顧客當然樂意與她攀談購買。

身上的金項鍊,是她塑造職業形象的裝飾,況且又是情郎贈送的,心情愉快,工作也就格外賣力了。

能與各種曲風的作曲家,合作譜寫悅耳動聽歌詞的陳達儒,台灣光復前,和蘇桐合作了一首《母啊喂》的歌詞,詞中則是將黃金,比喻為罪惡、虛榮的象徵︰

「父母貪著金手只(戒指) 貪著台幣彼多錢
將阮身軀賣出去
別人不知阮心性 歡喜金鏈掛胸前
雖然榮華什路用(用途)
母啊喂 愛錢嘸想子名聲。」

早期台灣貧苦人家,生活無以為繼的,多有將女兒送與人作養女,或推入風塵的,是非不得已的生活手段。若真墮入煙花界,想必不是出於自願,因而縱使有著更好的物質享受,也像是行屍走肉如在枉死城。此曲透露了女兒對父母的呼喚,而且同為女性的母親,應當更加了解女兒,精神甚於物質的心性。金戒指、金項鍊那能和真愛、名聲相比呢?母啊喂!聽來叫人肝腸寸斷,算是對於當時的社會,作了明白的控訴。

日據晚期,盧溝橋事變爆發,日軍全面的展開對華侵略,在1937年發起「皇民化運動」威逼台灣人改日本姓氏,禁止方言嚴格實行「國語」教育,閩南語的歌曲的創作,被迫放棄呈休止的狀態。珍珠港事件後,美軍全面加入戰場,日軍顯露窘態,實施的配給制度,無非是急需大量的軍用物資。舉凡金屬的東西,規定都得上繳,貴重的黃金,更籌措軍資最好的東西,於是台灣百姓的金戒指、金項鍊,甚至金牙齒無不搜括一空。歌曲、黃金在此因素下,消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

在日本研習音樂的許石,於台灣光復後返台,作了一首曲子,委請台南著名詩人的許丙丁填詞,自謙此種曲風不擅長的許丙丁,另薦陳達如來作詞,許石卻有一但書,即不能更動半個音符。歌曲創作,一般都是先有詞再有曲,而且不能做些許的更動,這對於陳來就是一項挑戰了。苦思許久直到有一天,陳偕同妻子到台南安平古堡遊玩,靈感湧現,遂寫成了《安平追想曲》此首名歌︰

「身穿花紅長洋裝 風吹金髮思情郎
想起情郎想自己 不知爹親二十年
思念想欲見 只有金十字 給阮母親作遺記(紀念)…
安平純情金小姐 等你入港銅鑼聲。」

安平港是台灣開發最早的港口,也是早期一府二鹿三艋舺的最大對外門戶,外國船隻載著外國船員進出此地,港口於是成為異國戀曲的起點,甚至也可以說是,這些四海為家的人,對待戀()愛的終點,因而發生了許多浪漫,卻不幸的愛情故事。

歌詞中黃金打造的十字架,是荷蘭船醫留給當時的戀人,即金小姐母親的物品,或許船醫根本不知道,他和台灣的女子,有著這麼一位的金髮女兒呢?賭物思親並念及當船員的情郎,我的命運會和母親一樣嗎?倚門盼人歸的虛構故事,間接還反映了,二次大戰時,大批被日軍強征赴海外的台灣軍伕,戰爭雖已結束了,至今卻遲未歸返。丈夫、兒、子或是情人,是生是死音訊全無,擔憂掛念的心情,也藉著這歌曲,來傳達對他的思念了。

出生於台南的文夏,195060年代率領文夏四姊妹合唱團走唱全台,和洪一峰並稱南、北歌王的文夏,歌聲甜美,是當時片酬最高,最懂得宣傳手法的藝人。他常用日語歌曲改填閩南語歌詞,如彼個姑娘、媽媽、行船人,以及接下來要介紹的賣花姑娘,都能寫出一系列的歌詞來。在賣花姑娘歌曲系列裡,用黃金作描述的有︰

《台南的賣花姑娘》「黃金的暗瞑(夜晚)…。」
《省都的賣花姑娘》《夜都市的賣花女》「黃金的燈火金熾熾。」
《可愛的賣花姑娘》「珠金鏈。」
《基隆的賣花姑娘》「金色的耳鉤。」

歌詞中的暗瞑(夜晚)、燈火是夜生活的人,日夜顛倒的生活寫景,賣花女就在夜月裡,叫賣於繁華熱鬧的街市、酒吧。

「買花呀,來買花呀,先生小姐您要買花嗎?」

遇到生意好的時候,夜晚、燈火對於賣花女來說,都是金光閃爍的誘人光芒,假如碰到下雨的夜晚,街況冷落,連類似金光的銅光都沒有時,生意可就泡湯了!

至於黃金的珠鏈與耳環,是賣花女身上的飾物,穿梭於大家聚集的廣場街巷,娛樂場所的她,看著衣著入時,打扮摩登的時髦男女,出於自購或者接受餽贈,挨金似金的也做此打扮,當然不覺奇怪!況且這種的磁場效應,還有著「同一夥」的親切感,是最能與顧客溝通的方式呢。

前面說過台南市是台灣開埠最早的城市,大戶門風的淵源悠久,反映在婚嫁禮俗上,只要聽到「台南的女兒」都令許多適婚的男子垂涎三尺呢?豐富的嫁妝裡,少不了黃金飾物,因此當地的銀樓以及加工業者,家數密度之高獨冠全台。出身台南的作詞者或是他的家人,想必也是銀樓的常客,還有合唱團幾位可愛的女弟子們,都帶給了他如此的靈感,環境使然,作詞者釋放出來的黃金能量,就比別人多了許多。

1970
年代,黃金在幾次的石油危機,以及台灣在外交屢屢挫敗下,黃金攀升至歷史價位,正好應了「亂世藏黃金,盛世買珠寶」的消費行為。80年代,黃金熱潮逐漸消退,原因是台幣升值購買力增強,和避險工具的增加可供多重選擇,以及各國陸續大量的拋售黃金,帶有「黃金」的歌詞,也就變少了。

80
年代,台灣實施了一清、二清的掃黑行動,以及解嚴,台灣的黑幫生態,產生了急遽的結構重組。一些與兄弟的歌曲應運而升,而附有卡拉OK的行業,如雨後春筍的陸續開張,為了爭奪麥克風哀嚎一番,時而發生糾紛,甚至憤而行兇的事件屢屢發生。至於浪蕩江湖的人,根本不會去唱那些文縐縐的歌曲,因而酒、淚、女人等風塵味十足的歌曲,才能符合他們的脾胃。時而卑微時而狂妄的邊緣人,甚至有病無病都喜歡呻吟的人,最愛唱的是這首《金包銀》由蔡振南承續《心事誰人知》的基調而來︰

「別人的生命 是框金又包銀
阮的生命不值錢
別人若開嘴 是金言玉語
我若是多講話 唸咪就出代誌(待會兒就出事情)…。」

框金又包銀,指的是一種身分地位,甚至是拳頭火力,以致官大學問大,用了拳頭不用怕,或者是財大膽也大,不喪家身不肯罷,亂象於是層出不窮!有學無財的人忌妒「有錢黑龜坐大廳,無錢秀才人人驚」或者什麼都空空如也的人,埋怨「有錢講話會大聲,嘸錢講話嘸人聽」急功近利的年代,追求「生活價格」成了時尚,對於「生活價值」嗤之以鼻!不要說混跡江湖,就連上班族們迭遭工作挫折,也都力竭嘶聲的唱著金包銀,好讓內心得到某種程度上的慰藉呢!

〜摘自《珠寶情真》珠寶的樂章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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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蟳 2012-04-25 17:44:57

此篇”珠寶的樂章”一文是,
以前我看蔡振南主持的”台灣南哥”節目後有感所寫的文章.

至於您問的”孝女的願望”到底是誰寫的詞曲,
很多出現此歌的樂譜只註明作詞是葉俊麟,作曲則都沒註明出處,
唯一寫說也是葉俊麟作曲的是,
”數位化執行單位: 葉俊麟閩南歌詞及文物數位典藏計畫”此網頁.

如果您想更為正確求證的話,
建議您無妨向當年拍攝此電影的”林福地”先生求證,
會是更加正確的,謝謝.

很慚愧,沒幫到您的忙,請見諒.

arwingo 2012-04-25 14:47:48

請教:”孝女的願望”這首歌的作詞和作曲者是誰?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