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28 07:01:45季瑜

從再別康橋到錯誤

從再別康橋到錯誤

錯誤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鄭愁予的詩,在辭藻及意境上,對台灣詩壇的影響極深,至今,仍有不少人抄襲、或模仿他的作品,「錯誤」是鄭愁予的代表作之一。

馬後炮:

如果這首詩是我寫的,最後一句或許我會改成:

我是個過客,不是歸人

一首完美的詩,要包括主題、結構、辭藻、意境等因素,平舖直敘、直接的表達作者想要表達的主題,縱然用詩的型態分段,只能算是散文,充其量也只能說是白話詩。

詩的語言是擬人化的、是隱喻的、是空靈的。

例如鄭愁予的《錯誤》中.........

(我打江南走過)........(我達達的馬蹄).......

就隱喻出,主角是一個北方的(過客),中國北方是高原地形,而南方水鄉澤國,是故,自古以來南船北馬,是交通的主要工具,北方的人打江南走過怎可能是歸人呢?


窗扉緊掩的小樓,三月思春的少婦,等待良人的心焦,寫在臉上的表情,如蓮花的開落。

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在這首詩裡,可以深深體會!

 

詩,要在很短的文字敘述中,表達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而不是用美麗的辭藻,去堆砌一句話、或一個意念,否則只能算「詞句」,我們常見到許多人寫詩,使用了大量的美麗字眼,卻沒有內容,讓人看了不知所云,例如:

 

雲飄飄

霧茫茫

青山翠綠圖中畫

霧雲如仙遊四方

若鯨若船影

隱現

雲輕輕飄過碧綠山嵐

山如古帆船行於滄海

雲如海裡的霧

山如海裡的帆

...............

 

在這段「文字」中,也使用了詩的結構,但是寫了半天,卻看不出他寫了些什麼?想表達什麼?

要說它是詩,勿寧說它只是一群文字的堆積。

山水也有情,山水也有個性,用一堆美麗的文字描寫山水,可以套用到每一個山水上,不如用「好美麗的山水」,去表示你的感覺。

又例如:

 

遠從台北

快速通過市民大道

一路超車

跨越高速公路

從北到南

是我

想家的心情

 

用一堆地名,分行分段,只不過要說一句話,那就是「我急著想回家。」

既然一句「我急著想回家。」就可以說清楚講明白,又何必化簡為煩的寫了一大堆?

如果,我們把上述文字,重新編排一下:

遠從台北,快速通過市民大道,一路超車,跨越高速公路,從北到南,是我想家的心情。

它更像散文中的「某一段」而已。

當然,你硬是要把它當詩,也沒有人有權置喙,而我,只是表達我個人的看法而已,那就是,「詩」並非只是文字遊戲。

俗話說:「好話三遍,連狗也嫌。」(台語臭酸),寫文章不宜重複使用相同的字句,寫詩講究精煉尤其忌諱,如果短短的一首詩裡,不斷的使用重複的字句,那就表示你的辭彙有限,寫不出好詩。

例如:要形容老人,不能老是用雞皮鶴髮去描寫,你也可以寫成,退色的黑髮紅顏、白髮蒼蒼、夕陽風華、華髮星稀,等字句來形容。

相同的道理,在一首詩用過的字句,在另外一首詩中,也要盡量避免,我有一個朋友,他寫的情詩,每一首都有親愛的、你是我的小太陽、我要愛你一輩子等字句,初看很清新,久後看到他的名字,我們就略過不敢再拜讀了。

當然,有一些刻意的疊句,目的是突顯、或強調的表現方式,不在此論。

例如: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徐志摩在這首詩裡用了兩個「輕輕」,堆疊他的感受,是很高明的手法,但是除了這首詩外,徐志摩其他的詩中就不再「輕輕」了。

如果說意境是詩中的靈魂,那麼詞藻就是詩的生命,中國的文字之美,在於他的隱喻、及聯想性,看雲可以想成衣裳、看月亮可以想桂冠、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白髮三千丈,朝辭白帝彩雲間,風吹細柳述鄉愁。

如果說寫詩像炒菜,那麼詩名就像菜名,文字像菜市場買回來的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豐富的詞藻當然是天天青菜豆腐,寫不出好詩來,因此初學者,多從讀詩開始,然後模仿、或套用前人的佳句,最後自創詞藻,如果能在文字上下功夫,將文字駕御於指掌之間,自然能夠信手捻來皆佳句,大塊萬物皆詩篇。

也許美麗的辭彙都被唐宋八大家用完了,現代人不想被人冠上「文抄公」的罪名,於是「五四運動」之後,白話文的作品,如雨後春筍般的紛紛出頭,詩壇也從五言、七言、詞、曲,演進到所謂的白話詩、或新詩的時代。

早期的新詩,比較崇尚自由的風格,但也都流於「白描」的方式,赤裸裸的表現出作者的思維、與感情的敘述,其後受到西洋文學的影響,各種表現的方式推陳出新,一時百家爭鳴,名家四起,其中最有名的當推徐志摩了。

再別康橋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裏的豔影,在我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裏,我甘心作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

揉碎在浮藻間,沉澱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爛裡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徐志摩的詩清新脫俗,感情的描寫直接而大膽,在民國初年確時引起很大的震撼,詩風頗受「印象派」的影響。

然而,中國因內戰分裂後,大陸經過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的洗禮,新詩的發展比較遲緩,大抵仍停留在「白話詩」的階段。

同一時期,台灣在發展經濟、與科學西化的過程中,受到西方文學的影響,詩風從「印象派」、「意識流」,到「現代頹廢主義」,所受到的影響從但丁神曲、安德列紀德、齊克果、................新詩也具多面的發展、與變化,從此百家爭鳴。

然而,百家爭鳴也並非全是好事,不少詩作為了表現他的特色,晦澀難懂著有之,空有詩之形式而沒有內容者有之,風花雪月無病呻吟者有之。

但也多有志之士,堅守崗位為新詩的命脈默默耕耘,早期詩壇在五六十年代的代表人物有周夢蝶、覃子豪、楚卿、鄭愁予、瘂弦、席慕蓉..........等。

周夢蝶以老邁之年,在武昌街擺舊書攤,簞食瓢飲,頗有顏回之風,瘂弦在聯合報副刊任職多年,在詩壇上公推詩之結構,無人能出其右。

文學是反應時代的產物,詩當然也受到時代轉變的影響,在70年代開始,台灣經濟起飛,物質生活充裕,詩風也逐漸由生活的苦悶、無奈,轉而輕快活潑,80年代網路的掘起,網路文學突破了少數媒體寡斷作品發表的現象,我們欣見許多年輕人紛紛投入文學創作的園地,然而,未經把關的作品,難免良莠不齊,文學的創作並非與生俱來的本能,就好比學習書畫,從欣賞名家作品開始,繼而臨模,然後突破自成風格,成為一代名家。

創作的過程是寂寞的,非經一番寒澈骨,怎得撲鼻梅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