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02 23:48:28右草

攝影與死亡

今天把羅蘭巴特的<<明室>>給讀完了。當初會買下此書,一方面是羅蘭巴特的緣故,另一方面這是一本討論攝影本質,卻不涉及攝影技巧的書。書架上已有兩本多年前所購之羅蘭巴特的著作:<<寫作的零度>> 與 <<戀人絮語>>。被歸類為哲學家之列的巴特,以其獨特的寫作風格,總是把著作寫得帶有一股憂鬱詩意的味道。

<<明室>>中有幾個面向讓我覺得饒富一些哲學趣味,故撰文簡略述之。
今天就先來談談第一個引起我興趣的論點,也就是攝影與死亡的關係。當年巴特書寫明室一書時,正歷經喪母之痛,因情之所向,自然從死亡的角度切入剖析攝影(但也主要侷限於人物照而已),讓我引據書中幾句話作為開場:

"攝影卻像原始劇場,亦如活人扮演的靜態畫,在那啞角粉飾僵止的表面之下,我們看到的死者。"

"攝影被定義為不動影像,並非只因其中表現的人物動彈不得,尚且因他們已出不來,被麻醉,釘了起來,如蝴蝶標本一般"。

攝影之所以等於死亡,可透過兩個層面來講:

1.攝影即在當下捕捉瞬間,按下快門後,攝影者便捕捉到在那不可逆的時間中所發生的事件,在某種意義上---即便被攝者並沒有真正肉體上死去---正因我們不可能再回到之前那瞬間,所以前一秒的被攝者在按下快門後即已死去,而攝影(或說相片)呈現出的就是被攝主體在過去時間中的影像,巴特又稱之為"幽靈",故而相片正是我們曾存於那不可逆之時光的最佳明證,就在捕捉我影像的同時,我即死去。

外在的世界是處於流變不居的狀態,攝影卻能凝結當下,成為死亡般的靜止永恆,鬼魂即是被攝對象的宿命,我們成為過去時光之流的曾經存在物,無怪乎巴特認為攝影並不含有對於未來的期盼,因為攝影提供的就是一個靜止不動,無法往前走的停格狀態,當一張照片呈現在世人眼前時,我們立即接受那已經成為歷史的例證,也是一個沒有辦法在時空中繼續延伸的結論。

2.攝影與死亡的關係,除在於那不可回返的當下,還在於當我們做為一被攝對象時,我們會經歷一次自我切割、分裂,把一個作為他人的"我"獨立出來。

巴特是這樣說的:"面對鏡頭,我同時是我自己以為的我、我希望別人以為的我、攝影師眼中的我、還有藉以展現技藝的我。" 我想這都是我們共同的經驗,在鏡頭前面,我們總是心底升起一股微妙的感受,作為被拍攝的對象,我們會同時揉合因害怕鏡頭而閃躲的自己,或是想要刻意營造符合攝影師期望甚至自我期望的我,在這矯揉造作之下(或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仍有一個真實自我,但這真實自我並不總是能被傳神的表現在相片上,因為還有攝影師透過他的眼睛所觀察到,並欲獵取捕捉他心目中我該有的形象。

進一步說,當我們成為攝影對象,我就不再是我,我會剝裂自身(一方面是自我剝離,另一方面是攝影師強制將我抽離)通過扮演他人去塑造鏡頭前的個人形象,故我已死去,照片所顯現的絕大多數都是一個戴上他人面孔的我們,那隱藏的真實自我,因其假面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