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說我們女人是不是應該要獨立一點？」

「我擔心我們家媛媛將來出來之後沒有競爭力啊！還是你們好，又會唸書……。」

每個週末我都要找出兩個小時，騎著機車，繞過蜿蜒的小徑，往山上走。媛媛的家住在木柵的山上，沒有車直達，遇到下雨不騎車，要折騰了好一番功夫才可以到她家。

從前是夫子授道，學子點頭稱是，畢恭畢敬；現在是晴天雨天夫子到府服務，夫子殷勤，低聲下氣。

現在回想，我都會要慶幸，自己已經脫離那個徬徨無助又兵荒馬亂的時代。不用再去考慮繁複變化的考試制度，唸書念到一個階段，什麼都不再思索，只要擔心下週念不念的完，這週看不看的懂，期末應該怎麼辦，報告要怎樣一鳴驚人……等，生活的重要目標不是來日方長的精打細算，人生苦短卻要苦中作樂，週末要不要去喝一杯呢？

從九月到現在生活有了好大的改變。從中心搬到邊陲，從繁華到儉隅，從虛擲光陰到光陰似箭，從空想每天要幹嘛，變成天天除了看書什麼都不行幹嘛。又變成了學生，不可不謂不高興，說實話，不可不謂不幸福，再也不用寫那種「不可不謂不XX」的考卷，可以念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了。

不可不謂不滿足。

剛到學校的時候，好不習慣，台北大雨。卻像整個城市的雨都累積下在這裡，每天我在學校的斜坡上來回的逡巡，好像遺落了什麼東西，雨下的讓人無以為力，好像一切都要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摧毀你，一時間，我覺得生命都歪斜了。

就在那個學生不理，我獨語兩小時的家教完之後，走出山上大樓的星期天下午，我感覺什麼東西被淘空了。在瞬間有太大的壓力，生活狀態的改變，人際關係的抽離……，都急速發生，小宇宙受到了極度拉力的分離，陽光暖洋洋，我幾乎癱坐在路邊，有種感覺，如果可以選擇，那時我情願再回到去年冬天的絕望裡。

曹七巧很堅定的說大公司跟男人一樣都不可靠，卻要女兒端莊一點才能找到好男人，幸福才會有保障。幸福就交給我了喔，每週兩小時的幸福英語家教班，時新三五O交換未來一個美夢，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划算了！我心中暗自驚恐，怎麼七巧阿姨這樣精打細算，什麼都讓你看穿，一切都這樣簡單？

媛媛孤坐在一旁持續整個下午的不言不語，只抬頭看著她被剪齊的流海唉聲嘆氣。我感覺，我好像拿著什麼枷鎖向下劈，曹七巧眼神堅定，我卻身心俱疲只想逃離。

那就這樣吧，那時我向任何東西都投降，我獨自走在往山下的路上，突然充實到讓我覺得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