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2.3.）

我們可能會渴望過去、我們死去的親友、情人仍然健在安好的時期，可是我們只能活在現在。「現在」是如此稍縱即逝的東西，我們幾乎感應不到，更別說要抓緊或滿足。這本書裡困住了好幾個靈魂，並提及關於渴慕、過度執著的記憶、困惑、明智與不明智的愛情。

～Audrey Niffenegger

會想買這本書，倒不是因為看過同作者處女作改編成的電影《時空旅人之妻》，總感覺這部片太科幻、太好萊塢了一點，充斥著「不顧一切的浪漫」。我是在偶然間（好像是在《遊戲》這本書裡夾著的？）拿到《她的對稱靈魂》（Her Fearful Symmetry）的前三章內文試閱，神秘浪漫的氛圍、詩意細膩的場景描繪、家族的秘辛、幽冥兩隔的情愛立刻攫住了我。看似離奇荒誕的情節，在足夠份量的細節性描述下，竟也有了現實的肌理及令人喟嘆的力道。作者Audrey Niffenegger本身就是視覺藝術家與高門墓園的導覽員，無怪乎在描寫墓園景致方面讓讀者恍若身歷其境，對墓園歷史文化娓娓道來、纚纚如貫珠。我看了卻不禁想到：我們的喪葬禮俗是不是改革一下比較好？為什麼總是要五子哭墓、孝女白琴等等瑣碎迷信的繁文縟節？為何不能簡單隆重地表達對逝者的思念就好？為何我們的墓園總是陰森荒蕪，不像高門墓園那般庭院深深、清幽高雅，還有專人管理與導覽？

人死了以後去了哪裡？變成什麼？情愛真能跨越生死的隔閡？死而復生、借屍還魂是否可能？一個人類、貓咪與鬼魂共處的家居生活將是如何？萬一鬼魂只是無法離開的過去碎片呢？如果能暫時脫離軀殼，徹底擺脫所有過去與制約，讓周遭的人誤信你已逝去後，再以新身分復生開展新生活，你會願意嘗試嗎？…《她的對稱靈魂》將這些耐人尋味的元素與叩問，以巧妙的手法縫合在一起（啊，書中的華倫婷娜正是鍾情於女紅），寫成一部饒有興味的故事。我喜歡書中那隻雪白的小貓，看小貓一步步馴養的過程，讓我憶起兒時與貓咪的嬉遊。我喜歡隨鏡像雙胞胎按圖索驥，漫遊倫敦。不知為何一直對倫敦滿懷憧憬，也許是因為Big Ben，也許是因為福爾摩斯？我擁有一本倫敦地鐵海報的精裝筆記書，還買了兩本旅遊導覽，卻因故迄未成行。（聽別人興高采烈談及出國的見聞與計畫，或在機場目送瀟灑離去的背影，總是不禁納悶：為何出門遠行的總是別人？）

《她的對稱靈魂》以兩對雙胞胎、人鬼三角戀為主軸，以強迫症患者馬丁的婚姻生活為副線，增添不少黑色幽默的風味。（尤其看到〈家庭式牙齒醫療〉一章著實令我忍俊不禁。）我沒有雙胞胎姊妹，對於雙胞胎間微妙的依存、權控，既親密又拉鋸的關係雖不能深入瞭解，但卻能體認到渴望擺脫生命困境、追尋自我的誘惑。除了書中人兩個關鍵性的抉擇似乎過分激烈、決絕，不甚合情理以外，故事的轉折與結局倒是早就在先前日常生活式的描述中處處留下伏筆，倒不覺突兀。所以我既感佩於羅伯特的深情，也同情他的怯懦。我贊同瑪萊格的出走，卻暗地裡為華倫婷娜感到不值，畢竟從頭到尾，羅伯特似乎沒有真心愛過她啊！「問人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然而《她的對稱靈魂》並不走「有情人終成眷屬」、家人手足間放下心結、大和解、大團圓的傳統戲碼，反而代之類似亨利‧詹姆斯《慾望之翼》式的結局，對漸趨世故的讀者而言，卻覺得那是一種悵然的必然。

這是一個以「終結」為開始的故事，一則「月娥未必嬋娟子」的遺憾。終究，人性、情愛與生死，是不能夠、也不應該被試探的。

PIC:感謝友人Y慷慨提供的英倫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