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6.12.）

聽聞兩位昔日同窗在補習班兼差教作文，不禁莞爾。作文該怎麼教？是教「起、承、轉、合」「鳳首、豬肚、豹尾」的章法？是教「開門見山法」、「提出精義法」、「設問法」的技法？但絕妙好文怎可能是「作」出來的？那不該是靈光乍現、信手拈來、行雲流水、水到渠成的成果嗎？為何是「作文」而不是「做文」？張大春在《認得幾個字》〈做作〉中有詳盡的闡釋，極喜愛他那一系列旁徵博引又童趣洋溢的文字。簡而言之，即便一篇具體可見的文章，還是要以抽象的意義去理解，言語文字的習用說穿了不過流於多數的武斷…。

報載基測的分數已經公布。不是有考作文嗎？人工閱卷的速度之快讓我吃了一驚。看了報上刊的幾篇〈可貴的合作經驗〉滿級分範文，自歎弗如。這種略嫌八股的題目，在時間、字數、壓力的多重限制下，我恐怕沒有那幾位學生厲害啊。而且啊，年歲漸長，愈來愈感慨人生中似乎單打獨鬥的情況多、團隊合作的時間少。太多的考驗、挑戰、抉擇、惴慄、惶惑…要自己去面對、去排解。就像《大嗓門傳奇》中說的：「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沒有人能替你走完它。」…嘿，假如我採取這樣反方向的破題，不知會得幾分？

回想起自己在大大小小的考試、比賽中遭遇過的作文題目，有「比讀書更重要的事」、「有所為，有所不為」、…。集晴閣網誌上放的「空與滿」、「思念」也是以前「作文」的作品。有時也不見得有特定的題目，而是會先有一段引導式的短文，要你根據其內容、脈絡闡述自己的心得感想、人生觀等等。我記得我曾寫了冷眼旁觀的人生態度，引用了管理學大師彼得˙杜拉克《旁觀者》的楔子內容，還有些自鳴得意，分數卻不盡理想。友人笑我中學生作文應該要展現年輕人的朝氣、熱情、理想呀，當然要寫出積極、進取、樂觀的人生態度才能拿高分啊，果真如此嗎？閱卷者究竟是在評價我們的文筆還是人生觀？有某校生命教育課程要17歲的學生書寫遺言，某位家長深覺不妥就訴諸媒體。我卻覺得還好耶（還是因為我過分早熟，早就在想這類的事了？），以前高中時老師也給我們寫過〈自祭文〉的作文啊，而且我當時用第二人稱寫，老師卻認為一定要用第一人稱，讓我大惑不解。

不禁佩服起過去的自己來，我現在好像已喪失命題作文的能力了。原來人不見得隨著年紀而成長，有些功力反而退步了。或許正因我從小到大都是循規蹈矩的乖乖牌，離開學苑、出社會以後，我個性中不羈、不願受規制、命令、指使的面相才逐漸顯現、獲得發揮，並開始在一些領域中展開違逆傳統與世俗的嘗試。於是乎，我現在不願再回到學苑、不想再參加考試、無意再寫命題作文。不希望別人再給我打分數，也不須仰賴別人的評價來肯定自己。轉而寄情集晴閣這一方完全屬於自己的天地，只寫自己想寫的。可以自己定標題、搭圖片、換版型，恣意刪修。在詭譎無常的世間保有一個可以自主自控的領域，這也是即便諸事紛擾雜沓，我仍努力經營的原因吧。

是以，與其作文，似不如嬉遊文字。記得以前學生時代，師長常批評我的「作文」「固然條理清晰、層次井然，但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情感，太過理性而缺乏感性，讀來生冷乏味」，近來卻常有人說我的文字很浪漫， 自詡理性的我，曾幾何時竟也成為浪漫主義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