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03 17:14:44和也

譯者與編輯之間……

編輯與譯者之間,理應是相輔相成的關係。但是一來,譯者是靠編輯吃飯,哪天得罪了編輯大人,從此便有斷炊之虞,所以譯者對編輯巴結都來不及了,豈有廢話的份?二來,譯者交稿就像學生交作業,而編輯就像是改作業的老師,這裏寫錯字,那裏翻得不好,大筆一揮,就把譯者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譯文給改了,最後再對這位譯者的功力來個蓋棺論定。
在這樣的關係下,譯者其實是滿吃虧的,難有為自己辯護的餘地。
首先來看譯者與編輯合作的第一步。許多編輯是透過關係來找譯者,比如自己的同學、朋友、或是經由熟人介紹,因為是這層關係,所以就省略了測試譯者功力這一關。若是運氣好,遇到好譯者,編輯就可翹著二郎腿潤稿,若是不幸遇到不甚滿意的譯者,潤稿則幾乎成了重新翻譯。怪就怪編輯自己沒有識人的慧眼。
在選用譯者時懂得審核的編輯,就長眼多了。不過,有沒有審核的能力,也是很令人質疑的一點。像我就曾經去應徵過一家出版社的翻譯,編輯是中文系出身,不懂日文,但她也對我來了一小段現場試譯,巧的是她給的正是我一位朋友的譯作,更巧的是,當時那位朋友就是拿這本書來問我該怎麼翻譯,我還指點了他幾句。結果,我試譯完畢後,這位編輯就當面拿著我朋友的中文譯書來審稿。這時我腦中不禁起了個大問號,要是我們的譯文有所出入,難道就以我那位朋友的譯稿為準?孰是孰非,豈能依這種方式判定?(後來還是錄取了,好在當初指點了那位朋友,好心有好報)
從中可以發現,有不少譯者就是這樣被謀殺掉的。有時翻到文中的某個句子,想到了一個最適合的辭套用了進去,但是翻著翻著,發現到這個句子又出現在其他的地方,而且另有特別的含意,這時只得將就原文的含意,選另一個次之的辭來套用。這種情況最怕的便是編輯斷章取義,直接加以修改,卻忽略了譯者的伏筆。若是改得好,還真該感謝編輯,但偏偏是把對的改成了錯的,卻得讓譯者背負誤譯的罪名。
舉個例子來說,我曾經翻過一句對話,裏頭的甲因為小氣吝嗇,極盡剝削之能事,所以乙看不下去,便罵了他一句「鬼」。這個「鬼」,在日文裏指的是頭上長角的怪物,帶有邪惡之意,至於中文講的「鬼」,則相當於日文裏的「幽靈」。於是我採意譯的方式,將它翻成了「你不是人」。但是好心的編輯卻又把我的心血改回了「你是鬼」。他大概以為我誤譯了,還好心地將替我糾正呢。哎……
行文至此,我得說句公道話,也有不少編輯本身的素養相當高,甚至高於譯者,所以「中上」等級的譯者所翻出來的文章,在編輯的生花妙筆下,頓時便成了「上上」等級的譯作,遇到這種編輯,譯者除了感謝之外,也該感到汗顏,回去多多磨練功力。然而,是否編輯的功力就一定得比譯者高呢?若真是如此,就本末倒置了。雖然在文人相輕的使然下,許多譯者和編輯彼此看不順眼,但我認為,譯者本來就應該掌握住原文的精髓,「信」與「達」是首務,不要老想著要添油加醋,那是編輯的工作。至於編輯,則是該找個忠於原文的譯者,而不是找個「中下」標準的譯者(文筆不錯,但完全違背原文的譯者),然後從「達」和「雅」的觀點來修飾文章,也就是「西阿給」的工作。在這樣的權責區分下,譯者就不會嫌編輯亂改,編輯也就不該罵譯者翻得爛。
話說,翻譯界好像還有一種現象,那就是知名的譯者(比如教授級的人物)所翻出來的文章,編輯都不太敢動。但我實在是不得不說一句,可別把他們寵壞了。像遠藤周作的「深河」這部作品,文中開頭的第一句「やき芋、やき芋、ほかほかのやき芋」,這是一位小販的吆喝聲。我這位老師的翻譯是「烤番薯、烤番薯、燒燙燙的烤番薯」。老實說,我對這句的譯法實在是很感冒。「深河」畢竟是部文學作品,而且又不是台灣文學,翻成這種台灣國語,實在是很不搭調,而且還出現在開宗明義第一章。中規中矩地翻成「烤番薯、烤番薯、熱騰騰的烤番薯」,又有何妨呢?
有時候不禁覺得……標新立異反而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