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 劍橋歸人----陳煥文博士

逸楓 合十


第一次相約，是帶你去石碇參訪華梵大學，只因那裡有個美麗的後山和【三友路】，以及特別向你推薦的兩個朋友的店。

雖然我自己也開車，但你仍表現得很紳士的到家門口來接我，車上還交換一本各自出版的書。

那天到了華梵門口，本來警衛不讓我們將車子開進去，幸好你出示了任職大學的證明，就這樣順利的將車開到後山，當初根本不知你有病，頂著大太陽，我堅持要用步行至水源地，只是看到你連續接了好幾通電話，你告訴我是佣人提醒你吃藥…..

華梵的後山是個自然保護區，沿路的大樹小樹上卻掛著滿滿地毛毛蟲，滿天飛舞的各種蝴蝶、我們還在曉雲法師的小館屋簷遇見【人面蜘蛛】、百香果蓬架下撿拾的果子、潺潺流動的溪水、還有我為你準備擦汗用的濕毛巾…….半路上，掛在空中像極了老鼠的一片枯葉……還有楓樹新長的紅葉…..

沿途聽你談笑風生，說著小時候的趣事，騎著腳踏車到處亂跑的故事，奶奶嚴教下逗趣的叛逆行為、甚至在熬夜多天後出車禍的慘事，你說自己是在野地亂跑長大的孩子，更是打不死的蟑螂，從你對大自然的感覺中可看出妳對生命的敏感度，對那些昆蟲、鳥類還有野生植物，你都不陌生，只差在沒有我來得敏銳而已。

正午時刻，看你汗流夾背，口裡直喊要中暑了，我心裡還犯滴咕：「這麼大個人還弱不禁風嗎？」

本來還要把【三友路】走完的，你卻說太熱了，下一回再來。(哪知，隔天你真的住院了。)

午餐在師兄的小店，品嚐老闆親手做的黑豆腐、老闆娘親手烹煮的全素野菜佳餚，笑談之間你和師兄談起自己還曾經得過大專杯游泳比賽的殊榮，當天鄰坐友人知道我是旱鴨子時，你還說：「他就快要會了。」(只經過一個夏，你都還沒教我，怎麼食言，先走了？)

慢慢地知道你患肝癌已經末期，聽你訴說著積勞成疾的過程，乃至每週要做兩次化療。自此，我便比較常打電話給你，電話中你卻笑著跟我說：「昨天我去檢查，指數又升高了。」偶爾到家裡去看你，帶幾個你愛吃的【美人蛋】和【貴妃蛋】、或是我自己打的葡萄汁、芒果汁或是小麥草汁，並陪你吃晚飯；看到你滿室滿架的獎杯和獎牌，那是參加各項國內外的「國際標準舞」比賽獎狀，客廳裡架上各類的書籍，我還借走了那套【魔界三部曲】。

第一次邀約曲兒和清風來翡翠灣，你要求我保留隱密你的病情，那天的聚會很盡興，美麗的夏綠蒂，你從不曾研習格律，卻能在一個下午的時間，從曲兒和清風的口中獲取古詩的竅門，隔日便寫出以我們四人為題的古詩【北國楓】一首：

萬里鄉愁北國楓
秋來浴火遍山紅
歸人醉嘯清風裏
唱徹千江曲未空

因為聚會在勝暑，所以我改了詩的第二句：【夏來依舊吐嫣紅】，經曲兒評為合乎格律，並曾以在華梵大學摘取的夏日楓紅製作卡片一張，書寫戲遊華梵情境之打油詩【夏蹤】：

是誰說的？
是誰說秋來遍山紅
紅葉羞澀夏嫣紅
與君共

烈豔正中
溪水隆隆
飛鼠掛半空
生趣濃

彩蝶飛舞
蟲聲入耳
人面蜘蛛現蹤
百香果掉入水中
噗通！噗通

夏日楓紅
證物呈堂證供

因為你是法律人，所以我才用這語氣寫詩，那張明信片上的楓紅就是物證。

你告訴我平常很少回信是中文打字太慢，而有許多過去在報章雜誌發表的文章想重新整理，於是我接下這中文輸入的工作，從你家搬回來一大袋的報告和書籍，你將要重整的部份摺頁教給我，總算我為你做了一點事。

有一天，你說在學校經過一位剛過世的老教授的研究室，正巧工友正將他一生的嘔心瀝血研究成果與著作清理丟棄，你感慨的說：「文學創作可以歷經幾個世紀都還受人誦讀，而專業著作一過了時就成了垃圾，唯有文學、藝術能跨越時代，不被淘汰。」於是，你說希望能開創自己的第二道彩虹，當時我給你一些勉勵和祝福，後來你真的得到耕薪文學獎。

年初我換了工作，忙碌到無暇與友連繫，加上不想把不快影響給別人，就這樣拖著，連電話也沒打，寄給你許多的電子郵件你都沒回音，我開始擔心，到前些日子把擔心的事轉告曲兒和清風，她們二人便開始催促我去問，而我卻因情怯遲遲不敢拿起電話，直到你弟弟的通知……

相識是緣份，只嘆情誼太短，從你的【北國楓】到清風的----

楓紅
風靜
人歸
曲停

休止符畫得太急，令人感傷，獨自念佛迴向。祈願你往生淨土，累世不再來。

煥文兄，一個紳士、風度翩翩的男子、風趣幽默的好友、知識淵博的寶庫、對生命懷抱熱情的鬥士.....令人懷念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