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11 17:36:52Sunny大小姐

【公主漫步雲端】一個廚房兩個女人四張嘴

台大城鄉所畢恆達教授新書「空間就是性別一先生不在家,我才有在家的感覺」一卷當中,縝密的以平和之筆爬梳出家庭內女性在空間使用上的「被邊緣化」。女人將最好的空間讓給先生、小孩、公婆及訪客,自己窩在餐桌上,縫紉機邊,看報寫信作帳寫日記,沒有一扇門將世界關在身外。

廚房是女人的聖地與地獄。廚房生產豐饒食物餵養全家人腸胃,炊煙鍋爐間展現煮食者大能,麵飯湯餃菜汁淋漓熬煮家人親密;然而瑣碎重複不間斷的三餐大業(總沒有一顆胃罷工或要求週休二日罷!或只有名模明星除外),日日操練著煮食者的青春意志與時間(偏偏廚房在男性設計師手下老是位居邊垂、空間狹隘,為了避免油煙四溢,煮食者常常孤單地在密閉空間勞動)。

有位媽媽說她最害怕無邊無際的暑假,伺候三個小毛頭三餐加點心比做工加班還累。每天眼睛一睜開就得計畫今天要煮什麼,早餐餐具收拾完看半份報紙就得忙午飯,午睡醒來煮點心,一轉眼又是黃昏晚飯時刻,日日捱到盛暑換秋涼方得重新做人。

朋友C新婚前偶爾會在男友(現在的老公)家度週末,細心的她常下廚幫忙未來婆婆煮食,盡力做個得人疼的準媳婦。C有幾回忍不住埋怨,男友媽媽煮菜習慣和自己南轅北轍,每當她試著用自己的方法切肉洗菜,耳邊就會傳出一連串更正指導的聲音/命令,徒然壞了做菜興致。C說自己處在一個靜默的空間內,呼吸著大火大油大煙,牙齒輕咬嘴唇,雙手翻炒調味。某個陽光清麗徐風送爽的午間,嗜食海鮮的C望著照指示燒出來一碗熟極而萎縮的蚵仔湯,突然間反胃做噁。她趁著男友家人午睡,煮了鍋燒麵,悉哩呼嚕吃下,沒放鹽的湯水,鹹鹹的。一個廚房兩個女人四張嘴,男友胃口飽足滿意,女友警告自己沒事少開口。

畢恆達說「婚姻讓婦女脫離了自己的血親系統,正式被納入一個父系家庭中,成為一個外來者,開始斷裂的生涯…」家庭內有「先生的父母房」天經地義,「太太的父母房」就難以被接受;「住宅中休閒(客廳)和工作(廚房)空間的分化也是男性眼光在安排」(想想看誰握有遙控器控制權、誰在廚房忙碌),空間資源貧乏的台灣,客廳寬敞豪華,廚房則封閉狹小。

嫁過去和娶過來這個看來尋常的字眼,直接昭告了男女雙方權力位置(老天!為什麼不說結婚而要說嫁娶)。向弟弟抱怨,如果女人總是負責家庭維護卻又沒有屬於自己的獨立空間,比起單身時好歹有單獨房間閱讀休息,怎有女人願意進入婚姻,以愛之名交換自由。弟弟回我「廚房阿!廚房是女人的天下!男人不碰廚房的!妳們可以把廚房弄得舒適開放阿!」(拜託!在餐桌上寫日記、打報告?旁邊小朋友滿地爬、要水喝的、開冰箱的哪能專心啊!)「厚!書上都舉一些極端的例子,都是一些大男人主義的先生,那是特例啦!」(弟弟覺得廚房乃男人禁地才是現代稀有動物)「反正妳們就是想做主人不做客人!」Bingo!我想做自己主人的決心似乎激怒了弟弟,他覺得自己「有理遇到兵」拋下一句「妳們就是太愛計較,這樣只會讓妳自己有受害者情結,妳的自我太強了啦!」,逕自離去。

男人有書房,女人有廚房所以沒什麼好爭的?一來煮飯不是女人的專利,二來會有男人會覺得撞球間跟修車廠一樣嗎?憤憤的難過著,回想媽媽以前也是吉普賽人般在家中四處遷徙,開闢安靜角落聽佛經、作筆記。跟大多數女人相同,家庭主婦媽媽也沒有自己書房,臥室縫紉機上擺一塊板子,就是現成小書桌。客廳大到有回音,媽媽依然得克難地伏在自力建造的可愛角落,尋求烏有之邦,想法子脫離五濁惡世。

觀察一個家的空間設計,空間使用與細節可以讓人看到這家人隱匿的關係與說不出來的地位,這裡的廚房動線好走動嗎?這裡的客廳誰在定沙發顏色?甜蜜家庭原是危脆神話,女人生活其中而習於隱忍,暗藏灰撲撲現實。一個廚房兩個女人四張嘴,誰在咬牙噤聲?誰在張口大嚼?維吉尼亞‧吳爾伏上個世紀提出的建言「女人若要獨立自主,就要有一枝筆、一點錢以及自己的房間」,哀哀心願依舊飄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