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



【第五夜】



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三的晚上九時，佑來到翰的酒店房間門外。

深呼吸以後，佑按下了房間的門鈴。

翰把門打開：「你還真準時。」

「聖誕快樂！」佑笑著說。

「禮物呢？」翰伸出手。

佑想了一想：「禮物……晚一點再給你！」

「下去酒店的咖啡室喝杯東西好嗎？」

佑也不想在房間裡面說，便點頭表示同意。

在咖啡室裡，喝了幾口熱可可的翰忍不住問道：「你不是有話要的嗎？」

「在我說之前，你可以告訴我你失去記憶的經過嗎？到底是甚麼時候的事？」

佑只知道，四年多以前，當和翰在一起幾個月以後，翰就告訴佑要去美國見他的父母。

「發生甚麼事了嗎？」佑看到翰的臉色，知道他不太高興。

「我告訴他們我和你的事了。」翰擁抱著佑。

「然後呢？」

「他們知道我以前的……胡鬧……所以不相信我是真的打算和你在一起。」

「你和他們吵架了？」佑看著翰的臉。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可是……」翰捶了一下牆壁：「我這次是真的希望安定下來的，為甚麼他們卻不願意相信我？」

「給他們一點時間吧！」佑捉住翰的手。

「不行，我要過去美國見他們，和他們說清楚，希望他們會明白。」

「你決定了？」佑皺起了眉頭。

「怎麼啦？你怕我一去不回啊？」

「他們一直都希望你回去他們身邊的，你這次過去以後，只怕他們不會輕易的讓你回來……」佑實在擔憂。

「你放心吧！除非我自己要留下，否則沒有人可以逼迫我留下的！」

「你不用我陪你過去啊？」

「還是不要了。我又不知道他們的反應，你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我也明白。」

「那麼你就乖乖的等我回來了。」

「只有這樣了。」

「這樣吧，你覺得悶就去我們常去的酒吧找朋友聊天，說不定你還在聊著的時候，我就在你面前出現了！」

至於翰到了美國以後的事，佑就不知道了。在美國的機場打了一通電話給佑以後，翰就再沒有出現過了。

佑一直的等，可是翰連一個電話或者是一個電郵也沒有來過。

佑沒有翰父母家的電話，只好不斷的寄電郵給他。

可是，過了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直到半年以後，還是沒有消息。

佑也在網路上找過美國的新聞，找遍了華人遇到意外的消息也找不到翰的名字。

於是，他只好相信，翰是自願留下來了。而且，連自己也被拋諸腦後了。

其他的人早就認為翰還是老樣子，玩得悶了就甩。因此，大家都不斷的勸佑要接受現實。

「可能他已經在美國找到一個新的男友了……」

「也可能他的父母叫他繼承事業……他看到榮華富貴，就寧願把你當犧牲品了……」

「更甚的是，說不定他已經在他父母的安排下和一個女人結婚了……」

雖然一直聽著這些讓人洩氣的話，可是佑始終沒有放棄，更因為翰的一句戲言，當酒吧快要倒閉的時候，把它買下來了。

幾年以來，他有空就會去酒吧坐坐，彷彿還相信翰一天真的會出現一樣。

終於，在今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翰出現了。

佑看到他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出來，可是翰卻像陌生人一樣，沒有理會自己。

佑坐在角落，從玻璃的反映看著翰的一舉一動，偶爾會忍不住回頭看一下。

就是這樣，翰留意到佑，並走過去向他提出詢問。

只是，佑始終不知道翰怎麼會把自己忘掉了……

今天晚上，他一定要問個清楚。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耶！」翰嘆了一口氣：「我也是最近才聽我的父母說的，那個時候我因為我的舊情人和父母吵了一場很厲害的架，我打算要離開，可是他們卻不給我車的鑰匙，結果我就在下著雪的時候跑了出去。」

「下著雪？」

「對啊，我的父母也以為我跑不了多久就會回來，可是……過了幾個小時還不見我回來，他們就慌張起來了……」

「幹嘛這麼笨？」佑心中一陣疼痛。

「可能我那個時候真的很想回來見我的男友吧！」翰傻笑：「我想我一定是拼命的跑，以為很快就會在路上遇到車子吧！可是，那時下著雪，根本就沒有甚麼人外出……」

「後來呢？」

「有人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快凍僵了。」翰說著，忽然也覺得有點冷：「被救回後我大病了一場，得了重感冒，更發高燒……」

「醒過來後，就……就失去一部份的……記憶了？」佑低下頭，不讓翰看到自己淚凝於睫。

「對啊，像澤昨晚說，一切都彷如電影的劇情，真的不知道為甚麼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佑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抬起頭說：「其實我……」

「怎麼會是你？」翰忽然站了起來。

佑回頭，看到一個高高的男人正燦爛的笑著，並走到翰面前。

「我昨晚才和你聊過，你怎樣忽然來了？」翰看起來很高興。

「我怕你不回來，所以來抓你的。」那男人親暱的打了翰的臉一下。

翰捏了下那男人的鼻子：「你是警察啊？」

那男人忽然發覺佑的存在：「哎，不好意思，我打擾你們了嗎？」

翰伸了伸舌頭：「你看你，弄得我甚麼都忘了！」說著替他們介紹：「他是佑，是我剛認識的朋友，若不是他，我就找不到那四個人了！」

「你昨晚說過了啦，那個大好人吧？」說著轉向佑：「大好人，你好！」

佑看著翰：「你還沒替我有介紹啊！」

「對不起啦，他是彥，是我在美國養的一條豬！」翰笑得酒渦都完整的露出來了。

「你找死！」彥打了翰的頭一下，坐了下來。

「你特地來接他回去的？」佑向彥問。

「差不多吧！我和他通電話的時候，發現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便偷偷的過來給他一個驚喜啦！」彥一邊說著，目光卻一直離不開翰。

「真體貼。」佑心中一陣苦澀。

看著翰和彥調笑，佑禁不住問：「剛剛聽你說，你的父母不是對你喜歡男人的事很反感的嗎？」

翰還沒說，彥已經搶著回答：「他的父母看見他失去記憶，便以為他會連自己喜歡男人都忘了，相信也高興過一陣子。想不到，他最後也是掉進了我的魔掌。」

翰補充：「是這樣的，我的爸爸這幾年身體有毛病，健康不太好，他們很多事情都不像以前那麼執著了。」

「當他告訴父母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父母才知道好夢成空，只好接受了。」彥的臉上流露藏不住的喜悅。

「你的運氣還真不錯。」彥當然聽不出佑這句話有特別的意思。

「到了最近，我的父母才告訴我，我當初和他們吵架是因為我當時的男友。」翰在桌子下面牽著彥的手。

「哼，你可不要把重要的部份跳過了！」彥用另外的一隻手指著翰：「這個人啊，雖然說甚麼都忘掉了，可是有一個看不清臉部的男人常常會出現在他腦海裡的啊！」

翰有點尷尬：「你怎麼連這個都說出來了？」

「怎麼不說啊？如果不是這樣，你才不會堅持要回來找那個人呢！」彥用力的握了翰的手一下。

「那麼，你找到那個人了嗎？」佑盡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翰搖頭：「沒有耶！我和他們四個在一起的時候，都沒有那種感覺，反而……」

彥用疑惑的目光看著翰：「反而甚麼？」

「我反而開始懷疑那個會不會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翰的反應很快。

彥「哼」了一聲：「就是說我滿足不了你，你要自己幻想一個對象出來了？」

「你要吃醋的，回去再吃好嗎？要在這裡表演啊？」翰瞪了他一眼。

「回去以後，我不要吃醋，我要吃其他的……」彥把嘴巴湊近翰耳邊。

「我想……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佑覺得自己再留下來也沒甚麼意思。

「咦？你剛剛不是說有聖誕禮物的嗎？」翰忽然想起。

佑一笑：「我本來是打算和你出去走一走當禮物的，現在還是讓你們兩個自己去吧！」

「謝謝你，我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彥認真起來。

「對了，以後可以怎樣聯絡你啊？」翰問道。

「看緣份啦！」佑保持著微笑：「我想你有好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了吧？」

「對啊。」

「聽說那家酒吧很快就會關閉了，你下一次回來已經不能再在那裡碰到我了。」佑的聲音有輕微的顫抖。

「看到志、霖、仁和澤都各自擁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我想，我也該拋開過去，回美國過我自己的新生活了。」翰似乎沒有發現。

「雖然是很土，還是要祝你們幸福！」佑擠出一個笑容。

「謝謝！」彥回應得很快。

「真的很謝謝你！」翰誠懇的說。

佑想過和翰握一下手，可是他怕一碰到翰的手就會捨不得放開，更怕眼淚會不受控制的流下。

「再見！」佑站起來，頭也不回的離開咖啡室。

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有一陣說不出的感覺。

從他遇到佑開始，他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那個一直在他腦海出現的人，臉孔愈來愈清晰了，竟然像是佑一樣！

作夢的時候，翰甚至看到自己和佑在一些不認識的地方遊玩，他不知道原因。他只怕自己見異思遷的毛病又回來了，於是拼命的壓抑著自己。

翰對於自己以前作過的事很後悔，他不可以讓自己重蹈覆轍，不可以讓彥傷心。因此，翰沒有告訴佑，也不打算告訴彥。

回到美國以後，就把這一切都忘了吧！

「再見了，大好人！」翰在心裡面說。



─第五夜／最後一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