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梁山伯……》第九章【十年樹木】
「如果梁山伯不是在祝英台返家後兩年才登門探訪,或許就能趕得及在祝英台被許配馬家以前與她共結良緣。他最應該恨的,會否不是馬家或者祝英台的父母,而是錯失時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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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我到底有多了解我自己?我不知道。
我從來不喜歡自尋煩惱地想東想西,反正很多事情不是我花上半天去想就可以想得通,更別說是要把它解決。
踢一場足球,出一身汗水,睡一個好覺,有時候更有效。
所以我從來不會去分析我自己為甚麼會這樣做,為甚麼不那樣做……到底我是因為經歷過甚麼樣的事情又或者遇上過甚麼樣的人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知道,也沒打算去探究。我知道這是我就夠了。
說不定,這世上有人會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
筑:
我一直都很了解我自己。
我最喜歡的就是思考。走路也好,坐車也好,躺在床上也好,只要獨自一個人,我就會不停的想一些有的沒的。有關於別人的,當然也有關於自己的。我也知道自己有時候想得太多,讓自己很困惱,可是我無法阻止自己。
我自己為甚麼會這樣做,為甚麼不那樣做……到底我是因為經歷過甚麼樣的事情又或者遇上過甚麼樣的人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統統很清楚……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改變是另外一回事。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可是我改變不了,這就是我。
我想,除了我自己,這世上不大會有人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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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後來我才知道,嘉文那次約我吃飯是因為老闆問她想不想去美國的分公司工作。我想她可能想問我的意見吧?
其實老闆也有問我,他說那邊很缺人,晉升機會一定會比留在香港好。可是那邊工作很忙,很多事情要處理,去了以後可能一年只能回香港幾次。我自己沒關係,可是我不太想留下媽一個人在香港。至於Fion,我不用問也知道她絕對不同意。
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和她去玩絕對可以很開心,只是一聊到比較認真的話題,她就提不起勁。所以,我一直沒有和她討論這件事。
反正還有時間,再想想吧!
***
筑:
從來都沒想過,竟然會是馬克替我解開了這個多年來的心結。
反正我躲著不見樑也忘不了他,而且香港這麼小,躲到哪裡還是會遇到,何不像馬克所說,乾脆一點去面對他?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因為太想見他而為自己找了個下台階。我只知道,當我下定決心以後,我真的有點興奮。
問題是,這麼多年以來,我都沒有參加過那些舊同學的聚會。就是知道我電話號碼的那一、兩個舊同學,也早就識趣地不會打來問我去不去,免得我要編藉口。我總不成忽然主動地打電話告訴他們說,從今天開始,你們有聚會時就告訴我吧?
我只好乖乖地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可是老天總喜歡跟我們開玩笑,不管我去多少次銅鑼灣、尖沙咀或者是旺角這些熱鬧的地區,我就是沒有碰到半個舊同學。
終於,過了差不多半年,我才在街上碰到一個比較聊得來的舊同學。於是,我把握機會,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他最近有沒有和其他同學見面。他說前一個週末才剛吃過飯,而且樑也有去。我真的很恨我為甚麼沒有早一、兩個星期碰到他。
說起大家的近況時,他說到一個同學剛當了爸爸,我就說我很想看他孩子的樣子。他說下一次吃飯時可以叫那同學把照片帶來一起看,我立刻說好。他好像有點意外,可是也承諾說下一次聚會一定會叫我去。
那天我心情很好,因為我終於可以在不久的將來見到他。原來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期待過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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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昨天 九個懷念
沒你於身邊的我掙脫迷亂 尚有一天
等愛互聯 感覺越來越近
只差再見 好想再見」
《若有所失》──郭富城/周禮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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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那天聽到舊同學說筑會來和我們吃飯,我真的有點意外。這麼多年以來,他一次都沒有來過。
最初是因為他家的電話號碼改了沒辦法找到他,後來當我在街上碰到他時我又沒有問他。其實我每次碰到他時,我都記得我沒有他電話號碼這件事,可是我一直沒有問他。
我也不知道我為甚麼不問他。到底是因為惱他當年改了電話號碼不告訴我,還是怕他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而故意避開我?
怎樣都好,他想說的,自然會說;他不主動提起,我就不逼迫他了。
現在他終於決定要和我們見面,就是說,他已經把當年的一切都放下了吧?說不定,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穩定的伴侶。
反而是我,最近愈來愈覺得沒辦法和Fion一直走下去……分手看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想不到的是,它竟然來的這麼快。
約了舊同學吃飯的那個晚上,我離開客戶的辦公室時已經是七時多,沒有回公司就直接去吃飯的地方。當我下了巴士,只差兩個路口就要到餐廳時,我收到了Fion的電話。
她說她下課時丟了錢包,叫我去接她,陪她到警署報案。那時候我真的有想過問她自己去可不可以,但是聽她的語氣就知道她心情很壞,如果我再拒絕她,她肯定會發飊。
結果我就打電話給舊同學說我有事,要晚一點再去見他們,叫他們先吃。
我本來打算陪Fion到警署報案以後就立刻送她回家,可是警署人很多,一等就等了很久。好不容易辦好了手續,送Fion回家的路上她卻鬧脾氣,埋怨我整晚心不在焉,只顧著趕去見我的朋友,沒有理會她的感受。
我不想和她吵,沉住氣把她送到她家樓下,回頭就打算坐的士離開。她突然在街上大叫說要和我分手。我吸了一氣,說了一句:「好呀!」就連的士也不等便徒步離開。
我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忽然想起和舊同學吃飯的事。一看腕表,已經差不多十一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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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
原來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我去參加舊同學的聚會就可以見到他,最後卻只有失望的離開。
雖然在吃飯時,大家都說了不少關於他的事(特別是關於他那些女朋友的種種),我是很有興趣知道的,可是又怎及得上見到他的人,和他真真正正的聊一下那麼讓我滿足?
沒關係,總會有下一次的,對吧?
幾個月以後,有舊同學結婚。我去參加婚宴,終於見到了他。
可是,他那晚擔任主持,整晚都忙個不停。我和他只是在拍大合照時隔了幾個人點頭打了個招呼,連半句話都沒有聊過。
我不知道他對我來說是陌生還是熟悉。聽到他在台上說著爛笑話時,我有一種彷如隔世的感覺;看到他嘻皮笑臉的樣子時,我有一種的似曾相識的觸動。他的衣著和髮型和當年很不一樣,可是他的聲音和表情卻還是一點也沒變。
或許他只有在面對著我們這些舊同學時,才會露出這個有點孩子氣的老樣子……
本來我以為散席時可以跟他聊一下的,但是他卻要照顧喝醉了的新郎,我離開時他沒有注意。
也對,我們沒聯絡都已七、八年了,總不會再見一、兩次面就立刻變回從前那樣要好吧?或許,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變回從前那樣了。
但是,當初決定離開的是我,這樣的結果,我又可以埋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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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解散後各自有際遇作導遊
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
卻沒人像你讓我眼淚背著流
嚴重似情侶講分手」
《最佳損友》──陳奕迅/黃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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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農曆新年假期,我們這群開始工作以後就很少踢足球的舊同學,約好了一起去踢足球,然後晚上和其他的同學吃飯。
聽說筑那天要上班,可是下班以後可以來和我們吃飯。
當我們在酒樓吵吵鬧鬧時,負責連絡的同學收到筑的電話,說他要加班來不了。
一個同學忽然壞壞的笑著說:「說起來,我有一件關於筑的事要和你們分享!」
筑和大家本來就不是混得太熟,大家對他所知不多,所以都有點好奇:「甚麼事?」
「我在平安夜晚上看到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那又怎樣?」
「你們想想,你在平安夜晚上會和甚麼人單獨在一起啊?」
「女朋友或者老婆啊!」
「可是他身邊的是一個男人啊!」
「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明顯不過了,他想說,那個男人是筑的男朋友!」
我眉頭皺了一皺。
「不是吧?這麼恐怖?」
「你覺得他不像嗎?」
「這樣說起來也滿像的!」
「還好他不和我們踢足球,不然我們換衣服和洗澡的時候都被他看光了!」
「從後面看到前面,從上面看到下面……哇,我想吐!」
我握緊了拳頭,把想說的話吞回去。
「人家要看也不一定要看你,也不照照鏡子!」
「很難說,他這麼文靜,一看就知道是當女的那個,我又高又壯,說不定他很久以前就看中我了!怪不他看我的眼神那麼奇怪,原來是含情脈脈……」
「不單是含情脈脈,簡直是含苞待放!」
「都不對,人家是想含你的……」說著哈哈大笑。
「都甚麼年紀了?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我終於忍不住了:「無知!」
「你這是甚麼意思?你知道很多關於『那些人』的事啊?」
「有基本常識和邏輯思維的人都應該明白,一個人不管性向是甚麼,也不可能對所有那個性別的人都有興趣!就像你喜歡女人,也不會對一些又老又胖又醜的女人有興趣一樣!」
有人搧風點火:「你聽得懂嗎?他把你比喻成一個又老又胖又醜的女人啊!」
那個舊同學老羞成怒:「我說他們就是特別饑渴、特別變態!只要是男人都不放過!」
我冷笑:「你算是一個男人嗎?」
「你說夠了沒有?你這樣維護『那些人』是幹嘛?如果他們是正常的,為甚麼他們在世界上這麼多國家都不可以結婚?」
「為甚麼他們不可以結婚就一定是他們有問題?說不定是不允許他們結婚的人有問題呢?」
「你……」
「好了好了,別再說下去了!我們先吃飯!」
我站起來:「我去洗手間。」
在我離開的時候,還隱約聽到那同學在說:「如果不是知道他有這麼多女朋友,我真的懷疑他自己也是『那些人』,我只是說了兩句,你看他氣得那個樣子……」
對啊,我為甚麼要氣成這個樣子?他們說的又不是我……而且他們也說得對,關於「那些人」的事,我又比他們清楚很多嗎?
***
筑:
過了大半年,一天我下了班正在去和家人吃飯的途中,竟然在百貨公司門口碰到了樑。
十月底天氣還是很熱,他鬆開了灰色領帶的結,一隻手拿著皮包和脫下了的西裝外套,另一隻手拿著手提電話在聊著。
他很快就看到了我,作了個「喂」的口型。
我慢慢地走過去,對他笑了一笑。
「那份建議書應該這個星期以內可以完成,到時候我再發給你好嗎?」
我笑著站在他面前,打算等他聊完電話和他寒暄幾句。
「明天?應該不行……」他一邊對著我扮鬼臉一邊跟電話另一端的人協調:「我們還有一些資料要整理,之後又要給我老闆看一下……」
「不行,明天真的不行……」他作了一個想要殺人的表情:「後天可以嗎?你老闆要去內地?他甚麼時候去?下午還是晚上?」
我看他應該一時三刻也解決不了,就拍了拍他肩膀,輕聲說:「下次再聊!」
他有像有話想對我說,可是電話另一端的人似乎不肯放過他。
其實我本來也有話想對他說,但我又不想給他加添壓力,就裝瀟灑的和他揮揮手,然後離開。反正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對吧?
當我走了十多步,我禁不住又回頭看了一下,發現拿著手提電話的他正看著我這個方向。我笑了一笑,繼續往前走。
那時候,如果我知道我可能要等很久也不一定能等到一個再見他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就這樣離開……
兩個星期以後,我從一個舊同學的口中知道樑決定了要到美國工作的消息。
回想起來,那天他可能想要告訴我這件事的,可是我沒有等他聊完電話就走了。
至於我想對他說的,是我們的學校終於要再舉辦開放日了。當年我和他一起參加的是為學校七十五周年校慶而舉辦的開放日。本來我以為學校每年會舉辦一次,結果一等就是十年……
可是,十年以前聽過的話,我還是記得很清楚。在學校的屋頂,他曾經對我說過:「以後學校每一次的開放日,不管是一年一次也好,七十五年一次也好,我們都要回來參加!」
到底……他會不會還記得自己十年以前說過的話?
本來我那天碰到他時不告訴他,有部份是想要看看他記不記得自己的承諾。可是他正忙著準備去美國工作的事,說不定他根本不知道學校要舉辦開放日。
和十年前一樣,開放日會在十一月二十五日舉行。舊同學說,樑會在十一月底離開香港。我很緊張的問他知不知道確實是哪天,他說不太清楚,不過可以替我問一下。
我知道自己很彆扭,是想見他的,大可以自己打電話給他;是不在乎的,就拋諸腦後。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對我所作的承諾有多認真,還有我們之間的事他還記得多少。如果他還記得,那麼我們只要在開放日那天匆匆見一面就已足夠;如果他根本不當一回事,那麼在他離開香港以前我們見多少次、見多久也是徒然……
***
「還記得櫻花正開 還未懂跟你示愛
初春來時 彼此約定過 繼續期待
人置身這大時代 投入幾番競技賽
曾分開 曾相愛 等待 花蕊又跌下來
才洞悉這是戀愛」
《櫻花樹下》──張敬軒/林若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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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
原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踏上這條曾經每天上下課和午飯時間都會走的行人天橋。因為開放日的關係,今天天橋上有很多行人,看著他們的背影,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穿著學校制服踏上這條天橋時看過的那個瘦削的背影……
爸爸過世後我心情一直不好,因為成績不好要轉校讓我心情更差,所以一開始我就對這學校沒甚麼好感。但是,當我在這裡遇見第一個同學時,雖然我連他的臉也看不清楚,可是卻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在他面前,我總是很安心很放鬆,不用裝強悍,甚至說出一些對誰也說不出的話來。
只可惜,我們的友誼比想像中短暫。
那天在百貨公司碰到他,我真的很想親口告訴他我要去美國工作的事。可是,對現在的他來說,我可能只是一個一年也見不到一次的普通舊同學,我人在哪裡,根本不重要。
不過這樣也好,證明他已經把從前的一切放下,快樂地和某個人過著幸福的生活。
我也曾經想過問他今天會不會回來學校,可是如果他已經把從前的一切埋在心底深處,我又何苦特地把它給挖出來?
如果他要來,他自然會來,就看我們能否碰上吧!
像當年一樣,我沿著通道一直走到位於學校最遠那個角落的教室。
因為位置的關係,這個教室沒有被用作展覽,桌椅和平常一樣。不對,當年桌椅的排列不是這樣的。當年八行桌椅全部都是兩行並排的,現在則是第一行和第七行獨立,而其餘六行才是兩行並排的。
我看了看外面,似乎沒有人要走過來這個偏遠的教室。無聊的我把門關上,開始把桌椅回復成當年的樣子。
***
筑:
我一邊走上那條長長的斜路,一邊欣賞路旁淡紫色的花。我記得它們十年以前也是一樣的開著,可是我從來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沒錯,花還是一樣的開著,可是人已經不一樣了。就說我自己,和十年前比較,也改變了不少。或許我也不應該妄想其他人還會像當年一樣……
一踏進校園,我就不自覺的走向當年的教室。雖然到處都掛滿了色彩繽紛的海報和橫額,很多教室也佈置得美輪美奐,可是我完全沒有被它們吸引。
我一直走一直走,忽然,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停住了腳步,緩緩地回過頭去,看見久違了的小才老師。
「老師,好久沒見了。」
「嗯。」他頓了一頓:「沒想到今天會見到你。」
我笑了一笑:「可是我知道我一定會見到你,你十多年之內都還不會退休吧?」
小才老師黯然的說:「我辭職了。」
「真的嗎?為甚麼?」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我們到那邊再說」
於是,我們走到了當年一起聊天的魚池旁邊。
一坐到長椅上,我就禁不住問:「你不等他了?」
他苦笑:「你還記得?」
「對。」我怎麼可能忘記?
他嘆了一口氣:「都這麼久了,他要回來的,早就回來了。」
我看著他:「都等這麼久了,現在才放棄,不可惜嗎?」
「我總不能永遠等下去,難道我退休之後也留在這裡,一直到死的一天嗎?」
「我明白。」
小才老師忽然問:「那你呢?你的同學樑他……」
「你還記得?」
「對。」他怎麼可能忘記?
我聳聳肩:「沒甚麼,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可能一年也不一定能見到一次……」
「一年能見到一次已經很好了。」
「你忘了曾經教過我一句『相見爭如不見』嗎?」
他看著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們看著魚池裡面的魚,沉默了好一陣子。
終於,老師打破沉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你……」
「甚麼事?」
「你畢業以後大概一年左右吧,有一天,樑他回來過。」
「你的意思是,他回來學校?踢足球嗎?」
他搖頭:「我記得那是一個不用上課的日子,可能是星期六吧?我在你們以前的教室,看著那個……蝴蝶標本時,他忽然推門進來。」
「是不是當年你叫我們不要亂動的那個蝴蝶標本?」我竟然還記得那蝴蝶標本。
他有點靦腆:「沒錯,那是……我和……大材……唸書時一起製作的。」
我終於明白他當年為甚麼反應那麼大。「然後呢?」
「他看來是想找人的,看到是我似乎有點失望,不過還是留了下來。他說了一大堆我聽不太懂的話,好像是問我他看起來是否真的那麼愛玩不認真,為甚麼人家總是不相信他之類的東西……」
「可能跟女朋友吵架了吧?」
「最後……他突然走過來……抓住我……然後……親了我的嘴一下……」
「……」那一刻,我的心跳彷彿停頓了。可是,接下來的一句對我的衝擊更大。
「之後,他說了一句:『這有甚麼嘛?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不過也是一個人!真的有這麼難、這麼複雜嗎?慢慢來不行嗎?試試看不行嗎?為甚麼這樣肯定我一定不行?為甚麼這樣看不起我?』,就離開了……」
我想,我知道老師說的是哪一天了。是我狠心拒絕他的那一天。是我把自己推下地獄的那一天。可是,原來掉下去的,不單是我一個。
老師看著我:「我想,你應該明白他說是的甚麼意思吧?」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這件事一直在我心裡,可是我不知道應否告訴你……希望我這個決定沒有錯吧……」
我一時消化不了這件事,只好轉換話題:「你會到其他學校工作嗎?」
「我會去加拿大,我姐姐在那邊。」
「不回來了?」
「應該不會了。」
我有想過問他,他知不知道他那個「大材」當年移民到了哪裡,會否剛好是加拿大,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問他:「那……可以留給我一個你的聯絡方法嗎?」
「有事嗎?」
「沒有,只是想保持聯絡吧!」
老師笑著說:「可是你畢業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回來找過我啊!」
我的臉紅了起來:「說的也是,可是……」
「我把我的電郵地址寫給你,有事的話就發電郵給我吧!」說著他從口袋裡拿了一張便條紙,把電郵地址寫好後,把便條紙對褶再交給我。
我把便條紙收好:「那……保重啦!」
「你也是!」
和老師道別以後,我便走向當年的教室。在途中,我經過當年我跟著樑爬上的屋頂。
本來我也想過爬上去緬懷一下,可是今天人這麼多,以我的身手,還沒成功爬上去就肯定會被人發現。
算了,還是去我們當年的教室好了。
***
樑:
在教室搬好了桌椅以後,我很得意的欣賞了好一會。然後走到當年的座位坐下來。
我還記得,他,是坐在那裡的。如果他回來,他是不是也會回來教室在當年的座位上坐一下呢?
想太多了,真不像我自己。好,出去走走吧!
我在學校逛了一下,忽然想起當年我和他一起爬上的屋頂。我走到那裡,趁著沒人注意時,就快速的速的爬了上去。還好我的身手沒有退步很多。
像當年一樣,我躺了在屋頂上。不同的是,當年看到的是夜空,現在看到的卻是被一些烏雲遮蓋了一大半的太陽。
這樣也好,如果陽光太猛烈,只怕我也在這裡待不了多久。可是沒想到……
「先生先生,你不可以上去那裡的!」一個擔任風紀的學生發現了我,在下面大叫。
「不可以的嗎?哎,我不知道啊!」我一邊裝傻一邊跳了下來。
看一看腕表,還有一點時間,沒辦法,回教室待一下吧!
當我快要到達教室時,忽然一個足球向我飛過來,我一手把它抓住。
「不好意思,沒打到你吧?可以把球拋回給我們嗎?」一個學生在球場向我揮手。
「拋不可以,可是踢……就沒問題!」
***
筑:
當我把教室的門打開時,不知道為甚麼,竟然全身顫抖了一下。這種感覺,我好像當年也曾經有過。
我吸了一口氣,然後細看這個久違了的教室。
我真的沒想過,教室看起來竟然和當年幾乎一樣,就連桌椅的排列也絲毫沒變。
我把門關上,慢慢地在教室裡走了幾個圈。忽然口袋裡的手提電話響了一下,我拿出來看看,舊同學發了一個短訊息給我:「不好意意,上星期太忙,忘了回覆你,聽說樑會在今天下午坐六時多的飛機去美國」。
六時多?現在已經差不多一時了,他還會回來嗎?應該……不會回來了吧?
為甚麼偏偏是今天?明天不可以嗎?
我有點沮喪,走到我當年坐的位子,拿紙巾在椅子上抹了幾下,然後坐下。那種感覺很熟悉,好像時間回到了過去一樣。
我再用紙巾把桌子也抹乾淨,然後伏在桌子上。我記得他從前很喜歡這樣伏在桌子上的。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睡著了,只覺得在朦朦朧朧之間好像聽到教室外面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這邊!把球交給我!」
這把聲音……是他嗎?不會吧!
可是聽起來還真的有點像,真的會是他嗎?
***
「專心偏心栽種 永沒悔改 結果一早不存在
怎麼天真的我 卻沒法看開
花燦爛微笑 花也無言飄落了 世界都已經改變
早已投降了 不再如情痴 立志等多四千天」
《十年樹木》──關楚耀/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