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嗎　有誰來找
我說你好　你說打擾
不晚不早　千里迢迢
來得正好」



第二天早上九時半，瑛拿著文件經過人力資源部時，剛巧和面試完畢、正從房間出來的琳碰個正著。

「對不起！」琳連忙俯身替瑛把掉在地上的文件拾起。

瑛看到她好像有點狼狽，笑著說：「沒關係，我自己拾就好了。」

「不好意思！」琳抬頭，瑛才看到她的樣子。

瑛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才碰見的人，今天竟又在眼前出現。

「妳的文件。」琳雙手把文件交回瑛的手上。

「謝謝妳。」瑛點了一下頭，然後站著目送琳離開，人力資源部的主管叫了她好幾聲她才聽見。

瑛回過神來，問：「剛剛那個女孩子，是來面試的嗎？」

「沒錯，她是來應徵行政助理的！」主管連忙把琳的資料遞上，一邊還在獻殷勤：「不知道副總經理覺得她怎麼呢？」

「她……」瑛看著琳的照片，心裡有點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不錯啊！滿有禮貌的……」

主管聽了，立即附和：「對啊！她面試時的表現非常好，副總經理也覺得她不錯吧？她絕對是我們的首選！」

以瑛的職位來說，在公司本來就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再加上她和董事總經理傑的關係，公司裡不少人都會對她阿諛奉承。

瑛聽那個主管的語氣，知道不管琳本來是否真的是他的首選，他也會因為自己剛剛的一句話而聘用琳；當然，如果她現在口風稍轉，結果很可能就會完全相反。

在不必要的情況下，她從來不會干預各部門的運作，可是現在看來，她說甚麼也會影響這次面試的結果。

瑛看看牆上的掛鐘，時間還早，傑還在會議室開會，應該沒有見到琳。只要不告訴他，他怎樣也不會知道琳曾經來過面試。

可是再想一想，琳的出現，正好讓瑛弄清一個一直埋藏在她心裡面的疑問。

腦海裡轉過多個念頭以後，瑛終於作出了決定。

***

個多星期以後，琪在與偉和琳吃過晚飯後，一起來到了她表弟的家，也就是偉在灣仔的新居。

偉把客廳的燈亮著：「對了，妳表弟呢？我下午把東西搬過來時沒有見到他，現在這麼晚他還沒有回來嗎？」

「他啊？這個時候應該在咖啡室上班，我想多半你睡了他還沒有回來呢！」琪把大門關上。

「嘩！他可真是勤勞得很。」偉走進自己的房間，路過時看了看旁邊那個關上了門的房間。那就是琪的表弟——俊的房間吧？

琪聽到偉稱讚俊，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有苦笑。

「你看！你的房間這樣寬敞，真叫人羨慕！」琳一屁股坐在偉的床上，禁不住讚嘆。

「剛走進男孩子的房間便爬到人家床上，也不害羞！」偉將背包放下，坐在琳身旁。

琳扁著嘴坐遠一點：「對啊！我進誰的家也是立即爬到他床上的！」

「有人讓妳進他的家才怪呢！」偉一把將她擁在懷中：「只有我才不會嫌棄妳樣子恐怖，把妳放進來……」

「甚麼叫做『把我放進來』？我是可怕的怪獸嗎？」琳向偉發出怪獸的吼叫聲。

偉也裝出猙獰的面目：「妳是怪獸啊？真巧！我也是！我們真是天生一對！」說著二人一起狂笑，倒在床上。

琪站在窗前，含笑看著他們：「你們真有趣！一會兒吵得臉紅耳赤，一會兒又纏綿成這個樣子。」

琳忽然坐起：「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那天我面試完畢，離開時竟然讓我碰到了瑛！她可是我的偶像呢！人又漂亮、又高貴、又能幹……」

「她還有個富有男友呢！這才是妳最羨慕她的地方吧？」偉搶著說。

「這你可不知道了，瑛和她的男友傑是琳心目中的神仙美眷……」琪連忙替琳辯解。

琳插嘴更正：「雜誌說他們是『童話故事裡面的王子和公主』！」

「看她多緊張！」琪笑著向偉說：「所以說，她最渴望看到的就是他倆結婚生子……」

「只怕是她自己得不到才強作大方吧！我猜她心裡卻是恨得牙癢癢的。」偉不打算就此放過琳。

「對啊！我就是個貪慕虛榮的人。哪天給我找到個富家子，我定必甩了你這窮光蛋！」琳打了偉的手臂一下。

偉立即向琪說：「妳看！她終於露出真面目來了！」

琪還末答話，琳已拿起床上的抱枕往偉頭上打去，兩人嘻嘻哈哈的扭作一團。

「喂，你們明天不是第一天上班嗎？早點睡吧！特別是妳啊，琳！妳還要坐差不多半個小時的車才回到家呢！再不回去睡妳明天必定會遲到！喂！你們有在聽嗎？」

***

同一時間，傑正駕車把剛和自己吃完晚飯的瑛送回家。

「你那朋友的介紹果真不錯，有空定要再到那家餐廳吃飯！」瑛似乎對剛剛的那頓飯很滿意。

傑點點頭，說：「我也想嚐嚐那兒的牛排，有空再去吧！」

瑛突然回過頭來，以懷疑的眼神看著傑：「你老實的告訴我，你的朋友是否常常都有一些『好介紹』給你？比方說一些身材惹火的女性朋友……」

「我認識的朋友妳全都認識，妳以為他們不怕妳找他們算賬嗎？」傑一笑。

瑛看著窗外的風景，裝作漫不經心的說：「新聘請的行政助理明天便來上班了，是吧？」

「對呀！」傑神色自若：「她的資料我也看過了。」

「那……是個女孩子吧？漂亮嗎？」瑛依舊看著窗外。

「我沒多大留意，還不是普通人一個。」傑的語氣非常平靜。

「是嗎？希望她比現在的那個更能幹吧！那麼，就是不漂亮也沒關係了。」瑛想了一想後說：「我這樣說是不是有點性別歧視？」

「人力資源部聘用職員的時候應該不會只看外表吧！否則，公司就會到處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了！」傑暗中鬆了一口氣。

「我想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我也是一個『花瓶』啊！」瑛嘆一口氣。

「我知道妳不是便行了，人家怎想是人家的事。或許，他們也只是因為過於注意妳的外表而忽略了妳的實力吧！妳該高興才對。」傑終於轉頭看了瑛一眼，原來車子已到了瑛家的樓下。

「你今天晚上不上我家了吧？」瑛解下安全帶。

傑把頭倚在椅背上：「妳雖然在問，可是聽起來妳心裡面已經有了答案，對吧？」

瑛轉過頭來：「我只是太了解你而已。」

傑笑著問：「是嗎？那麼我現在在想甚麼？」

瑛看著他的雙眼，說：「你現在……在想著一個女孩子。」

車廂裡的空氣在瞬間凝住了。

傑呆了一下，才回答說：「妳怎麼知道……我在想妳？」

瑛頓了一頓：「坐在我面前，不想我想誰？找死嗎？」

傑還在笑，瑛已開門下了車。

「不讓我親一下啊？」傑俯下身體，隔著車窗問她。

「回家時小心一點吧！」瑛說完了這句，轉身就走。

在瑛剛把大廈的門打開時，一個人從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頭，傑就已吻到了她的唇上。

大廈的保安剛好抬頭看見，禁不住低聲讚嘆：「真是恩愛！」

***

「早！」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裡的傑拿起了電話聽筒。

「老闆早！」是他那個快要結婚的助理。

「怎麼忽然叫我『老闆』？」傑有點不習慣。

助理低聲的說：「今天有新同事上班嘛！總要做個好榜樣的！」

「有甚麼事啊？」傑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潛意識上會迴避那個話題。

「你回來時有沒有見過我們的新同事啊？」

「嗯……我今天很早就回來了，還沒有……」傑也不知道自己為甚麼一大早就回來了。

「那我把她帶來給你介紹一下！」

「我……」傑還沒有說，助理已經把電話掛上了。

「真是的……」他拿起杯子，才發現早餐的咖啡早已喝光了。

不一會，敲門的聲音響起。

傑深深吸了一口氣：「請進！」

打開了門，助理和琳走進了傑的辦公室。

首先映入琳眼簾的是傑的辦公室那個可以看到大半個維多利亞港景色的玻璃窗，讓她不禁在心裡面暗暗讚嘆，沒發現傑正在看著自己。

「哎呀，又一個人被你這海景辦公室給迷倒了啦！」助理對傑說。

琳連忙回過頭來：「不好意思！」

「沒關係。」傑終於和琳的目光相交。

「沒錯，只要妳不是被這海景辦公室的主人迷倒就行了！」助理平常也會這樣跟傑說笑的。

不知道為甚麼．傑今天卻是異常的拘謹：「妳不是說要介紹的嗎？」

「好了，知道啦！」助理知道傑不是喜怒無常的人，因此語氣仍然那麼輕鬆：「這位就是我們公司的董事總經理──傑。我想香港大部份還沒有結婚的女孩子都會認識他的吧？」

琳看到傑那個尷尬的樣子，禁不住笑了起來。她那燦爛的笑容，沒有一個看過的人會忘記……

「而這位就是我的接班人，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琳！」助理挽著琳的手臂，把她拉前一步。

「妳好，歡迎妳！」傑伸出了手，和琳握了一下。

***

下午七時，偉踏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新居附近的一家快餐店。

第一天的工作不多是意料中事，但第一天上班便和琳吵架卻比預期要快。說實在的，吃午飯也吃得不歡而散，已不是第一次了。

偉不確定琳是否有甚麼心事，可是他以為下班後便會沒事，怎料琳沒有等他就走了。

偉在快餐店內邊吃邊看買來的電腦雜誌，坐了個多小時才回家。

回到家，他又不知道做甚麼才好。打了電話給琳多次她也沒有接，看著地上的行李又沒有心情收拾，就連電視上的節目對他來說也一點都不吸引。

呆呆的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多久，他終於決定外出走走。

偉換了件衣服，便在附近那些不太熟悉的街道上逛來逛去。在一條小巷的盡頭，他發現了一家小小的咖啡室。隔著玻璃，他看到裡面放了幾台電腦，他想起家裡的電腦還沒有裝好，便打算進去查看電郵和上網，藉以消磨時間。

偉推開咖啡室的門，不太亮的燈光讓他覺得很舒適。咖啡室裡面沒有太多客人，他走到長桌末端的一個位子坐下。

侍應生看看他，下巴微抬，示意問他要點甚麼。偉對於他那不太有禮的態度有點詫異，但不知道為甚麼，他覺得站在面前這個頭髮有點長的男孩子滿有意思的。

侍應生把咖啡放下時，偉抬頭對他說：「我剛剛發現你們其中一部電腦中了病毒，可是只要上網去下載新版本的防毒軟體就會沒事了。」

侍應生滿不在乎的說：「是嗎？」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我可以替你們下載然後安裝，很快就行了。」偉是唸資訊科技的，這方面他當然十分熟悉。

「隨便。」侍應生說完轉身就走開了。

「真有你的！」偉被他愛理不理的態度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可是心裡面卻愈來愈喜歡這個酷酷的小伙子。

咖啡室的人客大多是和朋友一起來的，就只有偉獨處一角。還好那些人聊天時並不很吵，否則只怕偉坐一會便會受不了而要離開。

偉就這樣一邊喝咖啡，一邊上網。侍應生收拾桌子時經過那部中了病毒的電腦，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現在可以用了。」坐在旁邊的偉轉過頭來。

侍應生放下盤子，隨手在鍵盤上按了幾下，然後啟動一些常用的程式，看看有沒有問題。

偉托著頭，笑著說：「沒騙你的。」

侍應生臉上沒有流露半點興奮：「你是『電腦人』啊？」

偉皺眉：「甚麼『電腦人』？」

「那些上班對著電腦，下班也對著電腦，世界上甚麼都沒了，就只剩下電腦也可以生活的人。」侍應生拿起盤子走回長桌的後面。

「想不到你說話倒挺有趣的！」偉笑著喝了一口咖啡：「我剛剛看你說話只說一兩個字，還以為你有語言障礙呢！」

「是你自己話多吧了！」侍應生低下頭，開始在長桌後面洗起杯子來：「一般的『電腦人』都很沉默寡言的。」

「那……我想我是個不一樣的『電腦人』吧？」偉聳聳肩：「雖然我是依靠電腦維生的，可是我不是那些只有電腦就可以生活的人。」

侍應生瞄他一眼：「你第一次來啊？」

偉點頭：「我昨天才搬來這附近，沒地方去便進來坐坐。」

「這附近的確沒甚麼好地方……」侍應生把洗好的杯子一個個的拿上來：「所以這家咖啡室才可以支持這麼久。」

偉低聲說：「你不怕被老闆聽到啊？」

侍應生嘴角一揚：「是怕的就不會說了。」

在咖啡室的另一邊，另一個侍應生走到老闆旁邊說：「你看那邊！他也會和人客聊天，真是奇蹟耶！」

「這不錯啊！我以前天天叫他對人客親切一點他都不理我，現在終於有點進步了！」

在微暗的燈光下，侍應生一邊用布把杯子一一抹乾，一邊繼續和偉聊天。

偉想不到他雖然神情和說話冷漠，可是聊起來卻和自己十分投契。兩人一聊便聊到十二時多，偉忽然醒覺：「對了，和你聊了這麼久，我好像還沒有知道你的名字呢。」

「俊。」

「你好！我是偉！我想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你是否每天也會來上班的？」

「只要第二天沒有早課，我就會來。」

「那……遲些見吧！」

俊目送著偉離開，小心奕奕的清理長桌上偉剛用過的杯子，嘴角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

和琪用電話聊了好幾個小時後，琳的心情已好了不少。

「那……妳現在願意回電給偉了嗎？人家等了妳一整晚，也夠好受的了。」琪聽琳語氣軟化，嘗試勸她。

「妳認為我很想這樣的嗎？不給他點教訓，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琳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琪笑問：「既然現在妳的氣也消了，教訓也該夠了吧？」

「我真懷疑妳受了他的賄賂，常常替他說好話！」琳拿起床邊的照片，對著合照中的偉扮了個鬼臉。

把電話掛上後，琳從手提包裡中拿出下班時就關掉了的手提電話，看看偉傳給自己的短訊息。

訊息共有三個：

「我來到妳工作的部門時，妳的同事說妳已走了。如果妳還在附近，請打給我。」

「我現在要回家了，妳回家以後就打給我吧！」

「我已回到家，妳回到家沒有？有空就打給我，好嗎？」

看到這裡，忽然又有一個新的訊息：

「妳睡了沒有？對不起，如果妳的氣消了，請打給我。」

琳看著手提電話的螢幕，禁不住笑了起來。

「喂？」偉的聲音聽起來還滿有精神的。

「……」

「妳還未睡嗎？」偉當然知道是琳。

「睡了也給你吵醒！」

「我就知道妳聽不見我的聲音是睡不著的了。」

「自大狂！」

「我聽不見妳的聲音可也是睡不著的啊……」

***

由於和琳一直聊到三時多，偉差點睡過了頭。

他醒來的時候，已是八時多了。匆匆忙忙的梳洗過後，便一邊換衣服一邊跑出客廳找麵包。正當他手忙腳亂地準備出門時，竟然看見沙發上睡了個人。

偉先前跑來跑去所產生的噪音並未把他吵醒。那人翻了個身，在凌亂頭髮的遮掩下，偉也可以立即認出這人便是昨晚在咖啡室和自己聊了很久的侍應生。

由於時間緊迫，偉沒有細想便跑了出門，留下那個侍應生，也就是琪的表弟——俊，獨自在沙發上沉沉睡著。



***



【新房客】
王菲
詞：林夕　曲：王菲

等待晚上　迎接白天
白天打掃　晚上祈禱
離開煩囂　尋找煩惱
天涯海角　心血來朝

有人在嗎　有誰來找
我說你好　你說打擾
不晚不早　千里迢迢
來得正好

哪裡找　啊　哪裡找　啊
一切很好　不缺煩惱

我見過　一場海嘯
沒看過　你的微笑
我捕捉過　一隻飛鳥
沒摸過　你的羽毛

要不是　那個清早
我說你好　你說打擾
要不是　我的花草
開得正好

哪裡找　啊　哪裡找　啊
一切很好　不缺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