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陽台上，隔著雨幕。

那似落不盡的雨滴，不斷的用他那磅礡的氣勢，敲響著大地…我凝視著大半的蒼穹，一大片灰濛濛的，像是那沾染上墨水般。一大片廣大而不透明的。

家裡頭空蕩蕩的，打從我一覺醒來之後，家人們都出門了。而我從酒櫃裡頭請出老爸好久之前偷買回來的40%XO，倒了一小杯，深遂又似清澈的液體。好像有那麼一點，很像紅茶。

舉著高腳杯，我看著這被雨攏罩的城市，靈感就如同那傾洩不盡的大雨一般，覆水難收。又或者，是雨牽動了我的思緒，讓那平常已不再細想的回憶又偷偷從心裡頭溜了出來。

我站在陽台上，托著高腳杯。忽然就想起了這麼一段…

主落下的
不僅僅為蒼生的甘霖
更是我訴之不盡的淚水…

我回到客廳裡頭，打開了音響，康康的灰色調，奏時就像是這茫茫無盡的景色般。充斥著四周，而客廳，陽台，灰暗暗的。連同外頭景色亦然。

我輕輕繞著高腳杯，裡頭深邃的液體不斷沿著杯壁滑動著。我輕啜了一點，口腔裡頭瞬時倂裂出那苦澀不已又有些嗆辣的滋味。沒喝過不知道，這一喝，我對XO的興致少了大半。
佇立在陽台上，睥睨那浩瀚無盡的長空，忽然心裡頭裝滿了好多感覺。對我而言，那是文字所表達不出的，說不盡的。

相信那應該是回憶。

然而回憶，總是令人遲疑。遲疑著，究竟該不該讓思緒回到那段日子裡。那是一段潔淨無比的愛情，一段白衣綠裙的曾經…更是一段令我難以忘懷的…

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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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起勇氣，我在走廊上把她從穿著白衣綠裙的女孩子們中的小團體裡頭牽了出來。於是其餘的女孩子們都在看著我們，我想，她應該有些錯愕吧?而我沒能管的了這麼多，牽著她，一直到了教室的外陽台…

「怎麼了?」她看著我，有些不解。
「嗯…」
「不然你怎麼會從她們那邊叫我…」她看著我，似乎注視著我的眼眸。然而，當下腦子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話開頭，然而又要怎麼收尾。這對於平常一向都是打打鬧鬧的我們而言，不太正常。也令人很不能習慣。
「…」我低著頭，還在想。
「你心情不好?」她的語氣，聽來有點著急。
「沒有…」我搖搖頭。
「要不然呢?我怎麼看見你的臉好像很臭…」
當然很臭啊，一個女孩子忘了自己生日也就算了，然後另一個男孩子竟然開始在想要用什麼話當作開場白。
「我說…」我吐了口氣，看著她：「妳還記不記得妳自己的生日?」
「記得呀…」她看著我，滿臉疑惑。
看著她的表情，我忍不住笑意…
「你在笑什麼?耍憨喔?」她似乎被我這般的舉動感到莫名奇妙。
我動作緩慢的從口袋裡頭，拿出了一個細長的包裝紙。
傻蛋，看來妳還不知道我要做些什麼啊?

她看著我，表情也緩和了下來，看著那包裝紙…
「那是?」她好奇的問我。
「妳閉上妳的眼睛…」
「啊?」她看著我，又是一臉問號。
「妳把眼睛閉上，要是張開了我就真的跟妳翻臉了…」

當時很好玩，聽見了我這麼說，她倒也沒有偷偷睜開眼睛偷看。而我當時就覺得自己似乎身處在童話中一樣。我動作輕柔的把項鍊拿了出來，接著…親自幫她戴上。

她睜開眼睛，第一次。第一次，她對我微笑著。乍時我總覺得她不是我認識的她，原來一個女孩子撇開了原本玩鬧時的蠻橫，我是頭一次看見她這麼可人。當下，我大概是愣住了。

她的微笑只維持了幾秒，而我的思緒也隨著她的低頭而拉回。
「謝謝…」她的雙手就垂放在身前，低著頭，小小聲的說著。
對呀，那也是我第一次去抱住一個女孩子。第一次，我摟住了她。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輕輕的挪了一下，她也用她的雙手環抱著我。
「傻蛋，今天是妳的生日耶。」
「呵呵，可是我覺得自己生日也沒什麼特別的呀…」
「至少我覺得很特別。」我說。

她是我的初戀情人，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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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音響裡頭康康的灰色調，正撥放著…

離開了
作詞：康晉榮　作曲：康晉榮　編曲：鍾興民/蔡科俊

這次妳真的要離開了　妳决定這樣放手
放在心裡的一些回憶　妳說妳不再提起

我們的愛無法繼續　有人慢慢的將我代替
代替我給妳幸福快樂　我捨不得又能如何

我們的愛走到谷底　沒關係我會好好的
我會徹底的選擇逃避　忘記妳談何容易

我和妳還是站在原地　我聽見哭泣的妳
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妳說妳不再考慮

我和妳還是站在原地　我聽見哭泣的妳
我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這次妳真的離開了

雨還未停，正如我們的回憶還在撥放著。忽然覺得，康康的這首歌，字裡行間。不自覺的就勾勒出自己那段想來都覺得奇怪的回憶。很值得人懷念，不過倒也會疼，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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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分開，並不是因為吵架或是猜忌。而是因為隨著第一次基本學力測驗的結束，隨著那張成績單的來臨，而有了兩條各自得走的不同的路。
「妳打算再考第二次嗎?」我問她。
「嗯…你呢?」
「我…可能不考了吧。」
「這樣呀…」她看著我，有點無奈。
「我打算去工作。」拂了拂她的頭，我說：「如果我們真進了不同學校了，那也代表…我們該分開了。」
她沉默不語，低著頭。
當時我已經忘了我是怎麼有這股勇氣向她說這句話的。

而後，她跟我一同申請學校。而我們的目標其實都是同一所。然而那間學校的科系我都填遍了，唯讀只差了一科，資楚科。

而她申請上了商管科。我沒有。

當時以為運氣應該是沒有這麼背的，沒想到還真是衰到不行，全部”摃龜”?
事後他們學校的主任有來電，不是我接的。我也是經由老媽事後告知。
「依你的分數，如果當初選填資楚的話就能進了。」
這樣啊，那也許真是緣份已盡了吧。我以為自己的瀟灑能夠減少幾分的遺憾，卻沒想到，每每夜深人靜時，那抹遺憾還是會跑出來作怪。

對於當時自己沒有就此再考第二次基測的這個決定，直到現在，有時候還是不免會問問自己…
「是啊，為什麼你當時不去考第二次?」
是啊，為什麼?

還記得畢業典禮後，我們的聯絡少了。而她也不碰電腦了，就為了第二次的全力以赴。而我每個禮拜三中午還是會回到國中去看看她，順便陪她吃中飯，聊聊現況。

記憶很深，六月二十八號，我一如往常到學校陪她。只因為是禮拜三。
就在我們吃飯完，午休鐘打了的時候。我催促著她趕快進教室了。
「等等嘛。」
「可是等等阿美會上來巡邏的啊。」阿美，升學班的導師。
「你明天，一定要來喔。」
「為什麼?」我不解的問道。
「沒有為什麼啦。」她緩緩從學校外套的口袋裡頭拿出了一封信：「這封信給你，回去記得看喔。還有…」
「還有明天要記得來?」我看著她：「中午嗎?」
「嗯。」她握著我的手，在我記憶裡頭留下了，留下了那抹難以忘懷的笑靨。

看著那抹奔回教室的背影，看著那隨風飄逸的裙擺。我明天會來的，我告訴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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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了班下午五點三十五分的公車，昨天段考結束，在台南晃了一圈之後，我準備回家。我坐上座位上，眼皮就有如千斤重一般，睡意正濃。
「請問…你旁邊有人坐嗎?」我拔掉正在聽MP3的耳機，緩緩張開眼睛，是個女學生吧?雖然有些聽不清楚她到底在講些什麼，不過我已經大概知道他有何目的。
但是就在我抬頭看她的時候，我嚇了好大跳。
「怎麼會是妳?」我愣了一楞，看著她穿上南商的制服，有點不習慣，這是第二次。
「呵呵…」她沒有回答些什麼，只是對我微笑了一會，坐在我旁邊。

南商的制服，簡單來說，上衣看起來就快要跟我們學校差不多了，差只差在於他們是穿著褲裙，而我們學校穿著百褶裙。

我承認，以一個男人的立場，褲裙很短，短到讓你很想看看裡頭有什麼好料的。好了，不正經的少講些。以免損了我的清名。

第二次看到她套上南商的制服，我就覺得她好像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她…白衣綠裙的歲月似乎已離我好遠了，事實上卻是不然。只是有種讓人時光錯亂的感覺，僅此而已。

遇見妳，算是個插曲。

「妳最近過的還好嗎?」
「還好。」她答道。
一路上，我們聊了很多，國小的、國中的、甚至到現在高中裡頭的事情…
而最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應該就是這麼一句…
「你現在有女朋友了嗎?」她很認真，認真注視著我的眼眸說著。
我疑惑了幾秒…
「沒有。」我苦笑。
「為什麼沒有?」她看起來似乎很不滿。
「什麼為什麼?」我困惑的看著她。
「…嗯…」倒是換她支支吾吾了起來。

我別過頭去，公車正駛至鹹水溪上的橋墩，我看著那映在河水裡頭的殘日，乍時靈感就像是一只盛滿水的杯子，裡面的水傾瀉而下。剎那，好像想到了些什麼。
過了良久…
「對了…」
「嗯?」我回過頭看她。
「你不是選了綜合高中嗎?」她見我點頭…「那你打算選什麼?」
「選高中學程吧。不然這樣浪費了一年的高中課程不知道要幹嘛的。」
「怎麼說?」她問我，而我看了眼她之後…
「自從上次聽了九八新制的說明會之後，我就發現綜高生是最大的受害者，沒有了綜高保障名額，然後我們實習課又比高職生少上了兩個學期，怎麼看都是吃虧。」我緩緩答道。
她點了點頭，似乎大概聽的懂我在講些什麼。而我又別過頭去，看著餘暉。

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身旁的她睡著了…
只是當我仔細的看著她時，突然發現了…

發現了她頸子上，繫著條項鍊…而我在那岔開的衣領裡頭看的清清楚楚的…

那是條上頭有著一顆珍珠的項鍊。我不免心頭一怔…

是的，那是我送給她的鍊子…是我花了不知道幾包七星，幾打台啤，幾天時間所換來的…現在想想，也許當時自己所做的傻事，應該是值得的吧…
心裡頭卻響起了道聲音…
「你送的項鍊，我一直都戴著，只是你沒看到而已…」
還記得她在那信上寫著如此。

原來是這樣啊…

我輕輕搖醒她，提醒她再過個十分鐘左右就到站了。而我，起身按了下車鈴。
「你不是應該要跟我快同一站下車的嗎?」
「我要去找同學，所以先下車。」我拂了拂她的頭：「別又睡著了啊!」
她笑而不答。

我下了車，忽然想起書桌抽屜裡頭的那條四葉草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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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送的項鍊，我一直都原封不動的擺著…因為我發現我還是沒能做到豪放不羈、瀟灑如風的境界，我畢竟也只是個凡人，忘記妳談何容易?」

雨漸漸停了，原本漆黑無比的那端，冉冉天廳之上，看不清到底是何處併射出那道曙光…我旋著高腳杯，接著，一飲而盡。

嗆辣混雜著心酸滴滴落入心頭，如果是我不懂愛情，那為什麼會心疼、心酸?


謝謝妳還一直戴著它，縱使那是妳不經意的習慣也好，但對我而言，卻是無法言喻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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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視著遠處，萬丈長空盡收眼底。記憶雖還在放映著，但似乎快結束了。
記憶裡頭，有一位男孩，獨自淋著雨昂首望著蒼天時的難過，白色不透氣的制服上衣就這樣黏乎乎的直貼在他的身子上。但他毫不在乎似的，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巷子裡頭。

雨仍是無情的直落，而且就宛如掙脫韁繩的野馬，衝出圍籬的野獸一般。雨勢不減反增，越下越大，似乎連街上汽機車的聲音也不見似的，除了雨聲，男孩耳裡頭是一片寂靜。

而他那緊握的拳頭裡似乎握了些什麼，男孩從原本昂首望天的姿勢轉變成了低頭。手心朝上，緩緩的把那緊握的拳頭鬆開…

那是條上頭有著四葉草圖騰的項鍊。男孩低頭注視了項鍊好久，這才緩緩從雨霧中走過，也不曉得他要走到哪裡去，全身溼透了。

「那是妳送我的，生日禮物。」


原本以為自己能夠瀟灑的去看待過往的回憶，只是發現這一回頭，除了亦無風雨也無晴之外，我還望見了那一路陪我走過來的傷心吶…

應該是我自己傻吧，早早放手。現在想想，我對著我自己罵道。


「如果，當我們長大後，愛情仍是這麼單純可人的，該有多好?」

而那條四葉草的項鍊，仍舊靜靜的沉睡在我書桌的抽屜裡…我想我應該不會戴上他的，因為在我眼裡，這是另一種的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