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9-26 18:49:15夏途島

談書寫語言

書寫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記錄和與人溝通,我不太傾向去認為自言自語有什麼意義。

然而,某種角度來說,我們都在自言自語。

有些感受非常難以傳達,硬要使用文字去描述,恐怕上千上萬字都說不清楚。

常有人說看不懂我的文章。

因為用了很多典故和術語。

也許白描就可以了,但我總塞滿了聽都沒聽過的字眼,有些句法簡省到難以辨義的程度,習慣於去主詞去連接詞,運用音韻來連接跨度甚遠的兩句話。

這是我的手法。

網路上,很多其他人用的是另一種自言自語的模式,譬如用黑話用暗語,提及某事件殘缺的片斷,只有當事人及其朋友可以重組現場。

二十世紀的哲學家們花費很多時間在討論語言,從構想清晰的邏輯語言(邏輯實證論),到分析語言(英美語言哲學),到企圖建構一種溝通基礎(哈柏瑪斯),到承認我們都在胡說八道(維根斯坦),到認為任何胡說八道都是真理(羅蘭.巴特),到攻擊語言中心主義(德希達)。

我也可以不要上面那些典故和術語,但很快你會發現文章膨脹成十幾倍以上的字數。

因為關於各種隨意提及的議題,我們可以輕易找到汗牛充棟的相關文獻,一個用字,一個典故,一個術語,背後是非常龐大的討論和歷史傳流。

關於情感,關於思想,關於各種人事物,你想探討的問題愈深切,引出的分歧路線會愈多,要弄清楚愈難,你就會漸漸發現,除非是同道中人,大家不願意去跟著你紛亂複雜的腳步,即使你願意慢下腳步引領別人進入你的論題世界,也無法擺脫自言自語的困境。
 
語言的背後,有一整套架構,每一個領域都有它自己的架構。

了解這些架構才有辦法討論下去。

就好像我的本科是經濟學,當這個領域的人在討論失業率,討論國民生產毛額,討論貨幣供給,他們是不會再去重新解釋各個術語的意義,除非是在試圖推翻舊架構的時候。

同樣道理,教會人士討論信仰問題,不論是”復活””人子””上帝的羔羊”,這些字眼代表的意義和牽扯的觀念糾結的複雜程度只有這個圈子的人差可正確理解。

當我每次聽到我的同學們在說著他們的職棒,講的都是中文,我可是一句都不懂,提個人名,三個字對他們來講,就同時傳達十幾年的戰績和掌故,隨便講個年份,就能共鳴聯想到他們都印象深刻的一次打擊一次封殺,這種道理和紅酒名家光聊年份和產地就可以重新編湊出近幾百年世界史是一樣的。

我們寫作和溝通就是靠著這種簡化來增加效率的。

我們學習事物也就是去掌握這些背後的架構,架構成形了,再複雜的推導也不再令人生畏。

書寫不是為了設置障礙。一塊山壁上的突岩,對不明白攀岩藝術的人來說和平坦山壁沒有兩樣,反正都不能抓牢,但對於個中老手來說卻是完成任務的救命丹。

當我們能回應各種直擊而來的術語迷陣的時候,也就是我們文字攀岩能力精進成就的時刻。

這就是我對書寫藝術的最核心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