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並不知道什麼是公共利益，有時我們甚至不知道什麼個人的福祉．

聖經的標準答案，耶穌是眾人所仰望的主，祂的再臨自然是最大的福音，我們都知道祂第一次來的時候，被釘在十字架，那第二次呢？杜斯妥也夫斯基說祂會再度被釘在十字架．於是，經文上便說：”寬赦他們吧！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做的是什麼．”這些鎮上的村夫愚婦是那麼容易改變心意．

經濟學家阿羅（K. Arrow）在上個世紀曾提出一個偉大的定理，我們一般稱做阿羅不可能定理．一直以來經濟學家們很容易地假想有一種稱做社會福利函數的東西，將每個人的福祉透過某種很複雜的相加減相乘除之後，我們可以找到一個公共利益的衡量標準，至於那個複雜的加減乘除到底怎麼做，有些經濟學們很懶惰地不去管它，有些或者很草率地全部相加，全部相乘，取最大公約數，諸如此類的處理．

阿羅是第一個跳出來說，不要痴心妄想了，沒有這樣的東西．他的手法很巧妙，這樣講吧！如果，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人，基本上，他喜歡什麼，都沒有人和他爭，他想的，做的，一句話，他個人的福祉，毫無疑問構成整個社會福利函數；兩個人呢？他們永遠只有互相同意或互相對抗，要嘛會有一個社會福利函數，要嘛找不到什麼社會福利函數；那三個人呢？盧梭的答案是多數決（雖然不是我們現在的那種簡單多數決），然而，阿羅說，等一下，事情並不是這樣簡單，如果說我很喜歡吃香蕉，也喜歡吃橘子，但很討厭吃蘋果，阿明呢除了討厭香蕉，其他兩樣都可以，而大雄呢除了橘子，其他都可以，如果我們每次只能在兩項中取一，一旦過半就定案，我一定提案把蘋果剔除出第一次表決，而可能的話，其他兩個人也和我會有一樣的舉動，換句話說，多數決的世界裏，什麼案子先提，什麼案子後提，以及規則是什麼，都會深深影響結果，並沒有一個堅固不變的社會福利函數，事實上，很多政治人物就是如此在操作選戰的，用最白話的說法，他們玩的正是”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所以到最後，本來應該是平分秋色，三種水果各有兩個人喜好，卻會被有權提案和制定規則的人用很合法的手段搓掉他不想要的選項．

而盧梭沒有講的是，在他冠冕堂皇的’公意’底下，多少人被要求’也為別人獻出自己的生命’；至於，那個據說清廉自持的羅伯斯比又送了多少’共和國的敵人’上斷頭台．

喜歡吃水果的只會是個人，社會是集合体，用佛教術語，就是假合的東西，它是沒有喜歡不喜歡吃水果的意念的，任何公共建設，公共福利的承受者只能是個人，因而主導公共利益分配的永遠只能是私利，因為社會是沒有感官無法言語的假合之物，它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們也無法幫它定義它要什麼，會有主動意念’想要’什麼的永遠只有個人．

從這一點看，我們再回頭檢視邊泌，就會發現他比盧梭講得更明白，他沒有糊塗在什麼’公意’’眾意’的無聊牽扯，而直接講，我們所謂的公共利益就是最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可是這句其實還是很拗口的口號，並不就沒有問題，因為社會是假合的東西，邊泌為了求得一個社會共同的利益總和，他設想一種叫做’效用’（utility）的東西，就是每個人的滿足感，每個人的效用是可以加總的，這樣他就很簡單地定義出他所謂的公共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