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失神，讓我看清楚眼前一團黑影消散後你真實的面目．醫生告知我左眼的飛蚊症拖得過久，群蚊飛臨薄薄的隱型鏡片，再下一刻，即將大舉進攻．

摀住愈來愈擾亂行動的左眼，忍耐僅僅使用右眼的不方便，坐在閱覽室裏繼續研究堆起來超過一個人身高的資料，拼命想在下月底前完成己經撰寫了八年的博士論文．

暑假的圖書館相當冷清，除了少數一些留在學校提早準備研究所考試的學生，有時候，一整層只有對角一個每天準時在我面前報到清湯掛麵的中學女生．

三十八歲的夏天，煩悶的老博士生，突然拖著出狀況的視力，焦躁地努力為稿件做最後的結論而殫盡心力．

那麼莎士比亞真是法蘭西斯．培根嗎？前人已做出種種考察，八年來，翻遍所有的資料，該找的全找過了，到最後，總是要有一個抉擇，站在正方或反方，真有那麼重要嗎？

我再一次重新比對”兩個人”的筆法，甚至用上統計手法，如果一個人存心隱瞞，難道不能創出兩種風格迥然不同的文体？八年的時間並不夠我看完”兩個人”全部的作品，這樣心虛地寫著天馬行空東抓一句西摘一段的所謂”研究”報告，午夜夢迥，不免若有所失．

這天，清湯掛麵的小女生沒有出現，這層樓空空蕩蕩．

眼前的文字突然開始跳躍起來，四行變成兩行，兩行變成一行，我愈來愈心慌，懷疑眼疾正在加重中，有些書頁竟然變成全部空白，我愈是專注閱讀，花白的視界愈來愈擴大．

奇怪的是，空白的部份跳出了書頁，書桌，椅子，一路蔓延到地板，書架，我震驚莫名，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先生，先生，你為什麼抖得這麼厲害，要叫醫生嗎？要叫醫生嗎？”

旋即，連這個也有點模糊的影像都消失了，那篇還沒有結論的論文如今應該也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