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1-29 00:57:04夏途島

語言苛求

如果以語言能力來衡量的話,我不夠格研究自古以來西方大師們的著作,當年跑去唸經濟,這也是一個考量,因為唸經濟大概英語粗通,數學可以,就活得挺愉快了.

西方人文學術一個可怕的地方,就在於需要掌握的語言種類太多,拿我比較熟悉的哲學領域來講,如果唸英美哲學,還好一點,英語流利,大多時候沒有太大問題,可是自從維也納的維根斯坦渡海而來,研究英美當代哲學,最好還是要懂一點德文,因為維根斯坦很多手稿是德文寫的,畢竟他是個奧國人.

維根斯坦的老師羅素似乎還有不錯的語言能力,他曾提到他用德語和南斯拉夫的哲學家面對面討論問題,拉丁文和法文自然不成問題,否則他沒有辦法研究萊布尼茲的哲學,並且寫成著名的專著.

而羅素的老師懷德海則以古希臘文的素養聞名,他讀新約,從來都是直接讀原文.

歐陸的哲學家們則至少都要通拉丁文和德文,不管他是那裏人,會拉丁文才能直接讀笛卡兒,萊布尼茲和斯賓諾莎,會德文,才能直接讀康德,黑格爾和叔本華.

至於古希臘文,雖然不是特別要求,但是不懂的話,對於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就有一層鬲膜,像是海德格和尼采經常會用他們精湛的古語修養重新討論許多陳年的議題,發人之所未發,令人耳目一新.

這對於一個東方人來說是個不小的負擔.這一年來,我專心致力提昇個人的英語能力,強烈感覺到精通一種語言的困難,要非常練達地運用,所需投注的心力相當驚人,特別是對於原本語言天份普普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如果英語都不能好好使了,又如何冀望再多學幾種語言能夠上手呢?

有人會說,語言不過是個工具,重點在思想,這對於科學知識當然很能成立,因為科學的理解是以實物做對照,只要理解實驗的結果,方法做正確,數據證明齊全,一篇論文是用什麼語言寫的問題不大.

可是人文思想的東西,牽涉到語言的層面就非常廣.

譬如,”存在”一詞,它的本字是希臘語的 on,相當於英語中的 be,印歐語言的be 動詞是一個很有特色的字,它的意思同時包涵中文的”是”(謂詞:如 I am a man 的am)和”存在/存有”,必得同時提到這兩個意思,才能真確明白西方哲學家在討論”存有學/本体論”("On"tologie)的重點擺在哪裏.

人類的自然語言,個個看似相像,其實互相之間有一些細微的差異卻足以造成嚴重的誤解,研究人文思想時,特別如此,大學時代,我修了一門中國藝術史的通識課,教授講了一個例子,我如今難忘,她說,她曾經在美國教中國藝術史,經常會碰到一些觀念很難傳達,像是”氣韻生動”這四個字,要如何用英文表達,才能精準而正確地詮釋出來呢?到現在,我都還不曉得.

諸如此類的術語觀念是一大簍筐,要研究各門人文學術,再多再高的語言能力苛求,似乎也就有它不得不然的原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