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花費不到半天時間，就瀏覽完笛卡兒最主要的兩部著作，強烈感覺到三百多年來，物換星移的驚人變遷。

相較於當時簡窳的知識水平，現代的學術實在非常複雜。

有許多人指出，笛卡兒的哲學基本上受中世紀神學的影響還是很深遠的，即使像”我思，故我在”這個笛卡兒哲學最重要的基石，也可以找到聖.奧古斯丁類似的話語（我被騙，故我在）。

笛卡兒的成就在於，他首先將這個思想做為形上學的第一原理，特別重視心和物分離的”明證”，這個心物二元論的魔咒，促使笛卡兒劇場幽靈的得勢，並且到今天還佔據顯著地位，在人工智慧和腦科學的場域久久不能散去。

著名的圖靈測試其實在笛卡兒”方法導論”一書已得到明確的提示，可見笛卡兒本人對於心物二元的問題花費許多時間思考。然而，圖靈測試的明證性並不足以強到確證他者之笛卡兒劇場幽靈的存在。

使用感覺而非邏輯，是笛卡兒推理最大的困境，因為我們永遠無法感覺他者內在的感覺，正如他者無法体驗我們的”此在”同一道理。

所以，這個哲學的第一原理不斷導引我們進入唯我論的死胡同，應用再多的語言修辭也無法擺脫，現象學的終結正植基於此，自胡賽爾去世迄今，所有的現象學家再也沒有從”生活世界”往前更進一步，他者只是做為”生活世界”中一個被主体經驗的內在構象，主体際的理論無法再向前一步，胡賽爾對於整座哲學大廈所加添的，竟然主要在”自我”的超克和否定，從唯我主義走向無我主義，這個令人驚奇的結局恐怕笛卡兒想都想不到。

現象學無我主義的遺產以及笛卡兒主義唯我論的遺產，對於我們真理的事業究竟有什麼意義呢？兩個宣稱以明證證得的矛盾思想並存下，我們可以認為”明證”是存在的嗎？如果”明證”不存在，那麼笛卡兒對我們的追求有什麼指引意義？

心物二元的問題在腦科學和人工智慧的研究中依然是一個待驗證的議題，至於援引自幾何學的”明證”概念，在歐幾里得第五公設撤去以後，是否還保有它的效力，實在不無疑問。


注譯：胡賽爾現象學的無我主義，相當接近佛教思想，用哲學術語講，就是”自我”（ego）非實体（Substanz），胡賽爾將之歸為一超越者（Transzendenz）．另，”我在”為拉丁文sum，”明證”為法文'evidence，生活世界為德文Lebenswe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