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25 18:21:15Sean Wang

世界主義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抱持某種文化世界主義,對於本省外省或是統獨這件事並不關心,因為那牽涉的不只是文化,而是現在的政體,而我實在說不出現在作為政體的中國跟文化上的中國有什麼強烈的關係,對我而言中國文化更多的保留在台灣的某些領域當中,譬如水墨畫譬和思想史,而在這個意義上,說中國與台灣其實沒有什麼意義了。我們喜愛的是某種特別的文化價值,而非政治意義上的群體。

但我也不覺得那些極端的統派很難理解,他們不過是某種國族主義者,對於群體有道德甚至於更高的認同。雖然我打從心裡不相信這件事,我反對一切的超越個人的崇拜,譬如學校、宗教、國家與土地,但是我知道那是一種很自然的不自然,就像我還是喜歡看中國武打片,那就跟有些人愛看大稻埕一樣。某種隱微的集體情感讓我們忍受爛片,並得到樂趣。

當我們認為某種集體的認同很難理解,我們要不是徹底的反對一切群體認同,要不就是認為某種群體的認同其實是比較自然的,因此另外一種是令人費解的。關於後者我始終想不通。如果一群人認同對岸的政體是荒謬的,那認同超越自己城鎮以外的政體為什麼就比較自然呢?我們可以說因為這個政體比較好,認為這種生活方式比較優良,那此時我們事實上認同的就是價值,而不是認同某種地理單位或是群體,而這件事就與自然無關了。唯有我們先肯定某種超越自身的單位是該認同的,這時候認同才會被稱呼為自然,而通常血緣與地緣就擔任這樣的角色。

我也知道這是理想的情況,因為即使是極端的個人主義,甚至於與政治完全無關的藝術,都不免發現某種偏好其實是群體決定的。而如果美感可以是文化決定的,那美感以外的東西當然更是,譬如情感的方式或存在的意識。而這些東西是難以清楚的切割的,我們不可能成為一個真空的存在,然後憑藉靈(零)明的心智去檢視所有價值。

我猜想這是有些外省藝術家最後走向現代主義的原因,因為他們對於那種群體決定的部分感到畏懼又無法切割,最後他們就選擇去處理某種普世性的形式或是本質,好像自己並無一種具體的特殊的偏好。攝影史上就有一個例子,Stieglitz是徳美混血,書籍往往說他在戰爭期間陷入某種認同掙扎,但是我覺得那個說法有點太簡易了。他也許並不是不知道認同那邊,而是他嚮往某種更為個人而且本質的東西,他曾經搞了一個 「人類家庭」的攝影展,從名字來看就是很世界主義。

我想說的是,雖然大江大海大什麼的調調讓人很厭煩,但是曾經這也被當成自然而且神聖的情感,就像現在有些情感被視為理所當然一樣。而如果人總是無法避免的會在某一時期有種超越個人的認同並且認為這是自然的,那至少我們可以對自然這件事保持警惕,並且相信一切不是那麼不可理解。
然後我們就會成為一個討人厭的虛無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