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一個失意、困頓或是衰小的時候都能夠變成通往成功的某個要素，那也並非多麼失意、困頓與衰小。也因此那些在失意、困頓或是衰小時刻創作出來的藝術，也只具有某種附加的價值，是通往更高目標的過程中，令人感慨的點綴。

但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這樣。真正的困頓是心裡找不到出口，而非經濟上拮据或天然的災害。後者固然一樣讓人難過，但它畢竟有一個循環往復的規則，就像心理學家歸納人面對災厄的反應是吃驚、憤怒、悲傷然後看開(其實我覺得這種研究好鳥)。這就足以讓人不致永遠的絕望。可是心裡的困頓卻非如此，它通常牽涉某一種細微情感的消失、某一種自我認知的崩潰。這種東西從來都沒有重生的機會。你只能試著美化它、試著和它共處，或是找到超越它的價值。

我所知道的大部份創作都是屬於美化這一類，但通常這也是最鳥的。因為作者用裝扮物理世界（現實世界）的方法去處理內在，以為心裡好像也有一處風景，只要把那些礙眼的雜物遮蔽掉，就可以看起來風光明媚。嘗試共處的好的多，作者不會避諱那些殘敗的部份，因此也沒有欺騙。但是通常這類作品會有另一個問題，就是常常要鼓起自己或是觀者道德的情緒，希望以此超越困頓的哀傷。作者彷彿說即使世間一切都不能盡如人意，但我們人心足以克服這一切。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動人，我已常常因此而熱血。但仔細想想這仍然說不通，因為心並非一個所在，它實際上就是由那些我們所珍視的東西所組成。而如前所述，當我們真正困頓失意時，通常就是這些珍視的東崩毀的時候。換句話說，心作為一個實體的基礎也就不完全存在，因此我們怎麼可能用這樣一個殘敗的東西，去克服惱人的偶然。

所以我們還是要在心之外，尋找更高的價值。這大概是所有哲學家必定會處理本體論的原因。所謂本體從來都是在主體之外的寂然不動的存在（我壓根不相信以心為本體的說法）。因此最終藝術家也不是為了克服那些失意與困頓，他只是描述一種真實，一種宇宙本然的狀態，其它都不重要。

這幾年來慢慢發現每個人都有一個壞掉的部份，一旦觸碰到，人就會糜爛癱軟好幾天，甚至於從此一厥不振。我也有這類的黑洞，但我又不信正面的寬慰，所以我只能試著將他們彼此隔絕，以防在深夜裡聯合起來將我擊潰。然而我又覺得痛苦的本質本來就是普遍的，想像他們的不同也算是欺騙，所以我找不到克服不開心的辦法。

結論：我的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