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1-31 11:34:44小屋子

阿姐......

那年的期中考,一個我正拼命啃書的夜裡,突然接到了一通正準備安慰我的長途電話,來電的是一位中學的同學,同學一開口便關心問到我是否還好,我被她突如其來的關心弄得我摸不著頭腦,朋友似乎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情般,匆忙地便掛了電話。覺得事有奇翹,於是便打電話回家查問一番。紙總是無法包著火,真相終於大白,原來我從小到大在一起生活的阿婆因為大腸癌而往生了,我握著話筒哽咽地說不出話,眼淚一直不停地滑落,只覺得很遺憾甚至很內疚無法見到最親愛的阿婆,而且我是毫無知情阿婆罹患了大腸癌,前幾天才動了手術回來。電話那頭的媽媽向我解釋因為不想讓正在考試的我難過而影響心情,所以才隱瞞著我。掛了電話,我知道自己肯定無法出席阿婆的喪禮了,我把臉壓著枕頭、蓋著棉被,把自己丟在床上,痛哭了整個晚上,我難過,因為我以為只要再過兩個月我就可以回家見到阿婆,我不停地回想2個月前的暑假,阿婆在電話那頭一直交代只要我寒假回來就好,不用買任何手信,我一直記得阿婆的話,期待著寒假回家見阿婆,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當心蓮接到阿姐的個案的時候,大家正在討論阿姐的個案的同時,我莫名地對阿姐有種特別的感覺,尤其當他們講述著阿姐的資料──91歲、大腸癌、廣東人、當年從中國來南洋謀生等等,我很自然地便把阿姐聯想到阿婆去了,因為當年阿婆也正是91歲罹患大腸癌而往生的。第一次去見阿姐是要替她拍大頭照,那是因為她需要照片來申請購買人造腸口袋子的證件之用。見到她的時候,阿姐的穿著名符其實是【媽姐裝】──白色中國領布衣配搭黑色長褲,阿姐的笑容非常燦爛,完全看不出剛動了人造腸口的手術,在旁陪伴的則是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小雇主──阿雪。阿姐見到靜嫻和我,一直要招呼我們坐下,而且一直不斷地說:“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我們也很客氣地回答說:“不會啦,沒關係的。”一番寒喧之後,阿姐堅持要自己行走到床邊的椅子那給我替她照像,雖然她手握著行走架緩慢地步行著,卻也堅持不讓我們攙扶。阿姐坐下後便要阿雪拿梳子讓她梳頭髮,阿姐的愛整齊讓我彷彿又見到了阿婆般,內心其實有點說不出的激動。一切打點得體後,阿姐挺著腰坐得直直的讓我拍照,等我數了1,2,3之後,便會露出靦腆的笑容,阿姐真的很可愛;拍了之後,我便馬上讓她透過小視窗驗收效果,她驚奇地說:“這麼快就可以看到的囉?很漂亮哦?!”

過了一段時間,洗腎部和心蓮部聯同慶祝的聖誕節聚餐是我第二次見到阿姐,當天大夥兒正圍著大圈圈玩著傳禮物的遊戲,門外來了扶著行走架的阿姐、阿雪和朋友(阿芳),也不知哪來的默契,在場的大家很自然地便站起身拍著手唱著歡迎歌迎接阿姐的到來, 阿姐笑得合不攏嘴,也看得出她很含蓄地讓大家迎接著。阿姐很歡喜地一起玩遊戲、聽著大家唸出禮物上的靜思語、也很專注地聽著護士和阿芳向她解釋禮物上的靜思語。到了用餐時間,我們特別讓阿姐在會議室用餐,靜嫻和阿姐互動得非常愉快,她很享受地吃著大家準備的食物,而且特別鍾愛甜食;那一天,因為要負責拍攝,所以並沒有好好地和阿姐互動,可是阿姐的到來的確帶給大家無比的歡樂,也見到阿姐很開心地和其他人互動一番。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阿姐的病情也逐漸走下坡。有一天,照念師父要我聯絡阿雪,原來阿雪想請我幫忙放大那時候替阿姐拍的大頭照,阿姐很喜歡,所以打算用來做將來的‘車頭照’。我答應了,可是心裡真的很難過,因為感覺不久之後有個親人就要離開了。之後在一個機緣下,跟大藏經的同仁分享了阿姐和阿雪的故事,大家無不感動的,便建議我把阿姐的故事拍攝成一個個案報導。慶幸阿雪一口就答應了,當我向阿姐解說拍攝的用意,阿姐躺在床上說:“哎唷,要拍啊,我這樣難看,很丟臉喔!”“不會,不會,不會難看啊。”最後阿姐也點頭答應,而我的拍攝工作也展開了。其實當時候阿姐蠻弱了,已經躺在床上無法起身,因為身體上的不適,心蓮醫療同仁必須每天替阿姐注射藥品,第一天正式拍攝,阿姐突然捉著師父的手告知我們有事情要說,她開始娓娓道來:“等我闔眼後,我要simple的做就好……simple simple就好……我要丟下海就好,不要麻煩阿雪以後還要去拜……我做了幾十年,也不算有很多錢,用完那些後,一些拿來做charity,給那些真的需要的人……不然那些人都不會appreciate的……”我拿著錄影機拍著阿姐一句一句說出遺言的畫面,我鼻子一酸,眼淚就脫眶而出了,我知道我不該這樣的不專業,可是我的難過是無法控制的,我盡量壓抑自己的情緒,越是壓抑,眼淚和鼻涕更是不聽使喚地決隄,後來我安慰自己,也許若不是我的感性也無法寫出一些感動的文章了。

之後的幾次拍攝,縱使阿姐更弱了,但每一次見到我們依然很熱情地招呼我們,而且還痛惜我們每天在外奔波要阿雪去買蜂蜜給我們泡來喝,在旁的阿雪更是一直搬動椅子請我們坐下休息並且時時感謝我們的訪視與幫忙;阿姐的體貼和阿雪的友善的確構成了一個非常溫馨與感人的畫面。

同仁共識營的那天,靜嫻接到了阿姐情況不樂觀的消息,阿雪很怕馬上就要用到了還未拿到的大頭照,為了安撫阿雪的不安,於是便在小休的時段,跑去拿照片了。大寶森節的前一天,去拍攝阿雪的訪問,那時候阿姐已經昏睡了兩天,完全感受不到護士替她打針的疼痛,在床邊的的狗狗都是阿姐最疼愛的,它們一直守護在旁久久不願離開,狗狗的難過是可以感受到的。在訪談中,阿雪想起阿姐很快就要離開便哭了,可是後來也想起和阿姐許下的承諾:她們相信下輩子當她倆換了一個軀殼後還是會再相逢的。就在隔天,我接到了靜嫻的來電,阿姐在下午很安詳地往生了。

我對阿姐有著很特殊的感覺,有股像對著阿婆那樣熟悉的親情感。我一直很遺憾無法在阿婆病危的時候給予陪伴、無法見到阿婆的最後一段日子,我每次只能透過家人的講訴來想像阿婆那時候的情況以及透過照片感受阿婆喪禮的點點滴滴。由於阿姐和阿婆有著很相像的背景及病歷,我多次地被混淆了,甚至還有幾次在和阿姐聊天的時候, 新會話很自然地就脫口而出,然後才回過神,眼前的是阿姐不是阿婆。阿姐最後的日子裡,我有這個良緣可以跟她親近,雖然不算真正的陪伴和照顧,卻似乎讓我彌補了心中的那股遺憾,我知道這是無法相並而談的,可是我對阿姐的關懷是真正發自於內心的。

阿姐,願您快去快回,如願地與大家再續前緣……

後記:今早跟隨阿雪及她弟弟乘船到了深海,把阿姐的骨灰撒下大海。在搖晃的舢舨上,看著阿雪將骨灰緩慢地撒下,然後雙手合十地望向漂在海上的花瓣,口中唸唸有詞,我知道那是不捨與祝福的心情;在舢舨上的我們被太陽直曬著、風浪很大,即使不捨,我深信這風和日麗的天氣正是阿姐留給我們最燦爛的回憶……您燦爛的笑容以及那露出小兔牙的可愛模樣將是我們永遠都會惦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