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11-20 23:42:30果子

舊的未去,新的已來––胡思亂想於赤崁樓

台南市是個很有意思的城市。規模不算太大,然而都市該有的沒一樣缺;公共交通不算便捷,可是幾條精華的街道走一走相當值得;人不算多,漂亮的女生倒是會令人眼花暸亂;路不算平整大條,但在不起眼的巷弄裡、在一個尋常的轉角後,卻隱藏者許多歲月的累積。
佔地不大的赤崁樓是此地的指標古蹟,層層堆疊著各個時代的痕跡,每個階段的統治者分別在這兒刻上自己的形象:荷蘭人建造了歐式風格的堡壘作為行政中心,鄭成功選擇此地作為權力交接的舞臺;到了清代,在原有的地基上建造木製的中國式樓房,祀奉中國的海神之外,還構築書院,赤崁樓一轉身成為帝國官僚的儲備場所;日據時期象徵近代(殖民)文明的醫療與教育體系在古城樓裡運作著,衛生病院和國語學校的招牌被掛上。到了戰後,國姓爺的圖像被擺放出來,前方草皮上濃眉大眼的荷蘭人在威武的鄭成功前低首投降,赤崁樓重新定位為漢人古蹟。最近政府與民間對文化資產的重視,提出「古蹟活化」的口號,使得榕樹下出現了露天咖啡座和人像速描的攤子。
這一堆粗略而雜亂的速寫正好將臺灣三、四百年來的歷史表現得淋離盡緻。如今登上城樓的階梯是後來所砌築,當年荷蘭人出入的通道已被漢人舖上石條掩蓋其上,起造屬於自己的政治建築。就像地質學一樣,舊的遺跡被後一世代的物品所堆埋,同一塊土地上交雜著歧異多元的文化。在時間的流轉下,這種四不像的性格反而成為一種新的獨特色彩(本土),不過這並不表示應該誕生一種新的宰制力量。
這個意思是,刻意要從駁雜多元的歷史背景中抽繹出一種單純的「個性」,往往是一種貧乏政治神話,忘卻了真實生活中的豐富景像。荷蘭東印度公司當年尋求亞洲的香料、鹿皮與咖啡,被中華帝國邊陲的軍事集團所擊敗。然而今天在鄭成功受降的雕像旁,我們學著歐洲人在遮陽蓬傘下喝著卡布奇諾。這圖像有些奇怪,卻很真實,因為很難否認有許多人已將午後的咖啡香當成「自己」重要的生活情趣,這已不能單純地用文化入侵、資本主義擴張來解釋,因為許多的「外來」已成為我們的內在,根本無法分割。
開放、包容、多元,當然是一種政治立場,但與排外、建構本質性的觀念相比,至少它比較認真對待歷史,比較不那麼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