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是我的學妹，在親疏遠近的定義劃分上，我們的關係屬於直系血親。
今晚家聚散場後，我一直想著她。

因為名字中和我有著相同的字母，在初識之時，我們曾為此興奮莫名，強烈地認為這是一種難得的巧合與旨意。S那時總是對我說，日後要以此作為家族篩選的根據，她十分執著的強調，這是賦予我們仿血緣關係的印記。她骨碌碌的雙眼盯著我說話的專注與懇切，現在想起來還是讓我微微顫動。

那時的我有著各種忙碌的追尋，社團、學業與愛情讓我陷入一團糾葛交纏的毛線堆裡，仿血緣關係的新鮮感並沒有對我形成太久的吸引，開始聽見S不只一次的對社群的其他族類說：「我的學姊好忙，都沒空理我」。

S的抱怨我既不安卻又無能為力，我並沒有忘記我們共同字母下的親緣關係與聯繫，然而心繫著各種追尋的我當時就像隻八爪章魚，雖然擁有三顆心臟、流著藍色血液，卻沒有多餘的觸手可以給予S關懷與陪伴與指引。

後來碰見S，我總是帶有歉意的笑著，而S也總是帶著「你不用再說了，我都懂」的表情和我互動。對於我是否是個盡職學姊這件事，S始終沒有親口告訴我。她一如往常地在相遇時揮舉著雙手，在每次聚會裡準時出席熱烈參與。我始終無法得知S對於我們關係的真實想法。

在一次聚會不經意的閒扯中，輾轉聽到S和美麗學妹親密異常的傳言，幾個社群同輩知道我和S的親屬聯繫，一再地追問打聽S性別傾向與感情狀況。除了因為厭惡流傳小道八卦而拒絕回答外，我赫然發現自己對S其實一無所知。她總是問著我最近忙些什麼、心情好不好、感情順利與否，不時熱情的說「學姐好棒」、「學姊加油」，像個體貼懂事的小天使。我羞愧的意識到S如此知道我，而我卻連關注她都做不到。

對於S的情感我沒有過問，但心中給予無限祝福。我以為，站在美麗學妹的身旁，S是獨一無二的可人伴侶。臨近畢業的幾次聚會，S偕同美麗學妹一起出席，她眼中閃爍的幸福光芒，有和煦的波長，我為S的春天欣喜且祈禱著，希望天使的人生充滿美妙的音符。

除了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暗自祝福外，對於天使後來的消息，我仍舊沒有特別留意，只知道她和美麗學妹漸行漸遠，各自有了不同的交往，在傳言中S受到許多抨擊和批評，傷害美麗學妹感情云云、另有新歡等諸如此類的言語。不堪的形容迎面而來，我除了擔心竟也無能為力，這個從來沒有認真關心過S的學姊，什麼為她辯解的話也說不上一句。對於同性愛世界一無所知的我，對於S的感情也缺乏理解和關心。S的故事就像許多當時的校園話題，炒鬧喧騰一時後消失褪盡，我和S的距離始終維持在一學期一次的家聚裡，不像陌生人那麼遙遠，卻也仍舊不親近。

再次看到S，是在那家我最常去的咖啡館。離開校園準備進入職場的S，在失去音訊許久之後，主動打電話給我，希望和我討論未來生涯的規劃。這項請求讓我訝異且驚喜，再認清我是個忙碌學姊之後，一向自己打理著自己的S，能夠在這樣的時刻想到我，讓我備感榮幸。走到約定地點的同時，我不斷想著我們能夠一起回憶的校園、那些話題人物和往事，心中一陣激動。

S帶著笑意走進，一如以往。在討論著工作須知的同時，我和S談起了各自所屬的社群的人事物：誰在哪裡服務、誰有了進修打算，誰和誰在一起…，笑談中彷彿回到一學期一次的家聚，在訊息的交換與傳遞中再次串起了我們校園血親的關係，我感覺像個學姊、而S也像個學妹。這確確實實像個畢業後的家族團聚。

我以為，這就是這次聚會的全部了。我們分享、討論和閒扯，就如每次的家聚。

然而，在提到我的同班男同學J時，S不發一語，沉默許久。
印象中開朗、無所不談的S突如其來的無聲，讓我不知所措，開始想著自己在之前的話語中是否有無禮失當之處。

『學姊你知道嗎？大家都說我不好！』
『可是她從頭到尾不誠實面對自己都沒有人知道。』
『如果她真的那麼在乎我，怎麼又可以馬上跟J在一起，
然後到處說我對不起她。』

我突然懂了S，也心疼她一路面對流言的堅強與勇敢。
面對她一連串的眼淚，我發現，這是我和S最接近的時刻。

『學姊，妳不要哭。』
S總是扮演天使安慰照顧我的情緒而更甚於我對她。
『我現在很好，不要為我難過啊。』揮手說再見的時候，S一如往常的體貼。

我忽然有一種再也見不到S的感覺。

今晚家聚，S還是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