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25 18:02:17雲翁

德布西:歌劇「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

                

「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Pelléas et Mélisande,有時譯為「佩利亞與梅麗桑」)是德布西完成的唯一歌劇。其劇本,幾乎直接使用比利時著名的詩人、散文家、戲劇作家,也是1911年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人莫里斯‧梅特林克(MauricePolydore Marie Bernard Maeterlinck,1862-1949)於1892年在布魯塞爾出版的同名戲劇。這齣戲劇以法語書寫,於1893年在巴黎首演。

不少同時代的作曲家以此劇為題材譜曲。如:威廉‧沃列斯(WilliamWallace 1860 –1940)的戲劇音樂(1897),和後來改編為管弦樂組曲(1900);佛瑞為了英語版戲劇在倫敦首演時使用的戲劇音樂(1898),和據以改編的管弦樂組曲(1900);荀白克的交響詩(1903);本文要談的德布西的歌劇「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以及西貝流士為了瑞典版戲劇在赫爾辛基首演時使用的戲劇音樂(1905),和據以改編的管弦樂組曲(1905)。

1893年5月德布西觀賞梅特林克戲劇的首演,在3個月後與梅特林克會面,得到把戲劇寫成歌劇的許可。他馬上從第4幕第4景愛的對話著手譜曲,並於1895年夏天完成第1稿,但還得等7年之久,才能上舞台問世。雖然他是有名的作曲家,但究竟是他的第1齣歌劇,其風格在當時也算是很前衛,因此沒有一家歌劇院願意冒險上演。有些音樂廳提義以音樂會形式或以室内樂形式上演,但德布西堅持以完整形式上演,回絶這些提案。最後接受這作品的是巴黎喜歌劇院,並於1902年4月20日由安德烈·梅薩熱指揮首演。據説,演唱梅麗桑德的是蘇格蘭女高音瑪莉‧嘉嬁(MaryGarden)而不是梅特林克的情人喬治特‧盧布朗(Georgette Leblanc),因此受到梅特林克方面來的各種阻撓。

法國作曲家杜卡斯(Paul Dukas, 1865-1935)評論此歌劇説:「其詩好像音樂家在無意間寫作的詩,其音樂好像詩人在無意間譜作的音樂。就是達到這樣的境界。」一提到歌劇,一般人會有一種印象,就是題材合戲劇性,歌手合大聲競唱。但這不是德布西所尋求的理想歌劇。這位忌諱過分表現或不自然歌唱的作曲家,否定華格納(他元為華格納支持者)、排除誇張,追求詩與音樂密切結合到極點。結果譜出這麼一齣活用法語的聲響,更調節細微差別以避免破壞原作神秘氣氛的敘唱戲劇音樂。在「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之後,他想創作第2部歌劇,但他太重視語言與音樂的關係,總不能譜出滿意的音樂,終於沒有完成此願。

這齣美麗而平靜的歌劇,好像把音樂化為香氣擁抱聽者。雖然也有大聲歌唱的部分,但是所有的音樂都貼近戲劇的進行,吻合劇中人物内在的必然,因而不大會讓人有在一般歌劇中常見的有點多餘的感覺。

1893年給蕭頌的信上説:「我順其自然而考慮使用想必是相當罕見的表現手法『沉默』(請別笑)。」在這裡,連沉默都被賦與提高音樂效果的角色。不喜歡歌劇吵雜的愛樂者,一定會被德布西的魔咒束縛。

另一方面,也有人議論這算不算歌劇。例如理査‧史特勞斯就説:「我是音樂家,因此,既然音樂要在作品中,就希望音樂是主角,不希望隸屬於其他任何東西。那太謙虚禮讓了。我不説詩比音樂差,但真的詩劇──席勒、哥德、莎士比亞都自成整體,不需音樂。有音樂的地方,應當由音樂推動一切,而不可以是跟隨著詩。我相信華格納的手法,看看『崔斯坦與伊索德』,我覺得德布西的作品,音樂還不夠充分。」這就是説,德布西的「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只是梅特林克的戲劇的伴奏音樂。羅曼·羅蘭則對德布西不讓歌手歌唱的作法給予很高的評價,一般大眾也認為這是歌劇新的寫法,但也有不少人覺得音樂沒有力量。整劇中比較可看的場景,可能只有第3幕第1景的長髮場景。

歌劇「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是太子戈洛之異父弟佩利亞斯,與太子妃梅麗桑德的叔嫂畸戀故事。梅麗桑德究竟是什麼人,到最後也沒説清楚。常有人解釋説,她是水的精靈。這可能是吻合此故事神秘性的最不會引起爭議的説法。梅麗桑德失去重要物件或人物,如后冠、戒指、佩利亞斯等都是在泉水旁,似乎也是暗示這種説法的讖語。阿凱爾王説梅麗桑德「好像是在陽光散播的美麗庭園,屏息等待不幸的人。」這是雖不中也不遠的説法。

這齣歌劇的錄音、錄影並不少,在Youtube上也有不下5、6種演出。但是,即使對一個歌劇愛好者來説,此劇也未必是一齣容易了解的作品。此劇常被認為是印象主義音樂的歌劇,但這種看法有違德布西自己所留下來的解題。

此劇的旋律法受穆梭斯基(Modest Petrovich Mussorgsky,1839-1881)的影響,融合傳統歌劇的詠唱與敘唱而避免兩者分離。也就是把法語具有的抑揚變化,直接轉換為音高與節奏,因此歌劇裡句子的旋律,與其説是歌唱,還不如説是説話,以至於傳統的旋律要素並不醒目。這種德布西對旋律的革新概念,明顯的影響到以後荀白克的「唸唱歌(Sprechgesang)」樣式,以及雅納傑克與巴爾托克的説話式旋律法(parlando)。

還有,在歌劇第3幕第1景由梅麗桑德歌唱的詠唱調(無管弦樂伴奏)「我在週日的下午誕生」(jesuis née un dimanche),其歌詞在梅特林克的戲劇中,只在初版中才有,初版後就修改為「3個盲目的姐妹」。佛瑞與西貝流士的戲劇音樂,則根據這改訂版。法國作曲家梅湘(OlivierMessiaen, 1908-1992)在他的著作上,把出現在此劇第1幕第1景第12小節中,在1級大調主和弦上疊架7級大調主和弦的和弦稱為「佩利亞斯和弦」而運用在他自己的樂曲分析上。

劇中人物:
戈洛:太子(Golaud)-男中音
梅麗桑德:戈洛之妃( Mélisande)-女高音
佩利亞斯:戈洛之異父弟( Pelléas)-男高音或男中音
阿凱爾:老王,戈洛與佩利亞斯之祖父 (Arkël)-男低音
熱納薇埃芙:戈洛與佩利亞斯之母 (Geneviève)-女中音
伊尼奧爾:戈洛前妻所生之子( Yniold )-女中音(有時由童聲高音飾演)
醫師-男低音
牧童-男中音
侍女-啞角
3個乞丐-啞角
後台的水手們-合唱

時代:中世紀
場景:歐洲。阿勒曼德(Allemonde)王國。

這是幻想童話似的歌劇。但這童話太暗淡了。故事發生在被蒼鬱森林圍繞的陰暗的城堡,整個作品都在暗影覆蓋下。但在陰暗當中,還帶一點甜美的閃爍光點,如幻如夢,令人懷舊的氣息。在這裡,法語直接就轉成音樂,沒有一般歌劇常有的詠唱或重唱,聽不慣就總覺得是首難拿的作品。那輪廓茫茫,滿佈光影與色彩的音樂,洋溢著美麗的哀愁,有少許迷惑人的魅力。

(Pierre Boulez指揮威爾斯國家歌劇院管弦樂團與合唱團, AlisonHagley, Neill Archer, Donald Maxwell,Kenneth Cox)
https://youtu.be/SZQ2Kjvu0i4  (全曲,前端15分鐘有英語字幕。這齣歌劇是把劇本的對白化成旋律,劇中沒有詠唱等一般常注目的音樂,於是弄懂台詞變得格外重要,因此有英語字幕就對聆聽者有極大幫助。又因寬度變窄,因而畫面失真。)

第1幕
在某個時代某個地方,有個阿勒曼德王國。高齡的國王阿凱爾、他的孫子已不年輕的戈洛太子、戈洛的異父弟弟佩利亞斯、他們的母親熱納薇埃芙,以及已故妻子所生的戈洛的兒子伊尼奧爾一齊住在深重森林圍繞的古城裡。

第1景 森林中 戈洛與梅麗桑德
有一天戈洛出獵,在森林中迷路。日暮,他在幽暗的泉水旁看到美麗的少女在哭泣。她的后冠掉落在泉水中,戈洛想幫她撈起,卻遭到她激烈的拒絕。問她「幾歲?」不回答,只回答名字是「梅麗桑德」,並恐懼的説「從很遠的地方逃離過來。」戈洛想安慰她,她卻哭嚷著説「別碰我!別碰我!」

「不能讓妳獨自一人在這兒,一道走吧。」「到哪兒?」「不知道。我也迷路了。」這裡的音樂很美。

在這一景中,作者介紹梅麗桑德。但是只知道:她是美麗的少女,名字叫梅麗桑德,從遠處逃過來後迷路了,有一頂后冠掉落在泉水裡,但不要撈起來。就只這麼多。從梅麗桑德的口中也知道戈洛的年齡不輕,有白髮,有鬍鬚。他是阿勒曼德老王之孫。(https://youtu.be/HpMNlj8RNOs)

(文中對話均扼要譯出以助聆聽,非歌詞全文。)

2景 城堡的大廳  阿凱爾老王與熱納薇埃芙
熱納薇埃芙唸戈洛寫給異父弟佩利亞斯的信:「我在森林中迷路時,在泉水旁遇到梅麗桑德。她來歷不明,問她,她就哭個不停。我已跟她結婚6個月了。希望你告訴老王允許我們結婚。如果他允許,3日後你就在城塔上面海點燈告訴我。如果不允許,我就再也不回城堡了…。」阿凱爾説隨他便吧。

佩利亞斯上場,説他的朋友得重病,要佩利亞斯去看他。阿凱爾説,慢一點吧,佩利亞斯的父親也病著,父親跟朋友哪邊重要?佩利亞斯離去,熱納薇埃芙交代不要忘點燈。

第3景 城堡前梅麗桑德與熱納薇埃芙
(https://youtu.be/Cx_QwtPLjFw)
梅麗桑德水路乘船到古堡。熱納薇埃芙帶她認識城堡。「庭園好暗啊,周圍有很鬱暗的森林。」「40年前我來時也嚇一跳,有些地方不見天日呢。馬上就會習慣的。看那邊,海水在閃爍。」「下面聽到聲音。」「有人上來了。是佩利亞斯,他等妳很久,等得累了。」

佩利亞斯上場。「我們倆在找亮一點的地方。海上好像很黑暗。」「今夜可能又是颱風,有人會一去就不復還。」後台傳來水手們的呼喊聲。「帶我們來的大船啟航了。」「今晚海上不平靜。」梅麗桑德目送回去的船隻,擔心他們在暴風雨中遇難。熱納薇埃芙退場。佩利亞斯帶領梅麗桑德進城堡,「我明天出門。」「到那兒?」兩人退場。

梅麗桑德不喜歡在沉沉死氣的古堡裡的生活,戈洛雖愛她,但對她來説,他只不過是歲數懸殊的一個男人而已。

各景之間以間奏聯繫著,因此換景時音樂也不停止。

第2幕

第1景 公園的泉水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上場
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一見鍾情。他帶她來到「盲人之泉」。「這泉水曾經醫好盲人,現在阿凱爾國王瞎了,就沒人要來了。」「好寂寞的地方,什麼聲音都沒有。」「妳遇到哥哥也在泉邊,那時他怎麼說?」梅麗桑德不回答他,只玩弄戈洛給她的戒指。不慎,戒指掉在泉水深處。這時正是中午時分。

「怎麼辦,怎麼跟他説!」「説實話,説實話!」

2景 城堡中一室 戈洛躺在床上,梅麗桑德站在他身邊。
戈洛説,他的坐騎在中午時忽然狂奔,害他落馬受傷。梅麗桑德為他打理,並説這裡的生活單調寂寞,看不見天空很難過。她還哭泣,戈洛多方安慰她。驀然看到她沒帶戒指,責問「戒指呢?」「戒指?」「對,結婚戒指。」「掉了吧,但知道掉在哪裡。」「哪裡?」「就在海邊洞穴那裡。我早上在那裡撿貝殼,要給伊尼奧爾的。」「馬上去撿回來。」「馬上?天這麼黑?我一個人怎麼去!」「叫佩利亞斯陪妳去!」「我好傷心!我沒有幸福。」梅麗桑德退場。

第3景 海邊洞穴前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上場
「這裡就是那洞穴。天太黑,看不清楚洞口。路很窄,兩邊湖水很深。忘了帶火把來。妳沒來過吧。進去看看,不然回去問起,妳就答不上來。洞穴內很美麗。」月光照出洞口與洞裡的水面,還照出3個老乞丐倚偎入睡。「啊!」「怎麼了?」「那兒。」「我也看到了。」「回去吧。」「是3個老乞丐在睡覺。這裡發生饑荒。」「回去吧。回去吧。」「小心!別嚷。會吵醒他們。下次再來吧。」退場。洞裡的乞丐、饑荒等都在暗示這國家在衰敗。

各景間仍以間奏連繫,讓音樂繼續不停。

第3幕

第1景 城塔,其窗口下之道路通往守望之塔。星夜,梅麗桑德在窗前梳髮。
這一景是全劇中最有名的一段。
梅麗桑德歌唱全劇中唯一比較有旋律性的歌曲「我是週日正午誕生的」(je suis née un dimanche, un dimanche à midi.也就是「我的長髮」(Meslongs cheveux))。此曲的歌詞,只有在原劇的初版中使用,後來的版本改用「3位盲目公主」。德布西採用前者,佛瑞與西貝流士採用後者。

「我的長髮可垂到塔底,我的頭髮在塔頂等你。一天又一天。聖達尼爾、聖米歇爾、聖拉斐爾。我是週日正午誕生的。」這段歌曲沒有任何器樂伴奏。

佩利亞斯從通往守望塔的道路進場。「誰來了?」「我。妳在那兒做什麼?」「我在梳頭。夜色好美。」「滿天星星,沒看過這麼多星星。月在海上。別躲在黑暗處,再出來點,讓我可以看到全部頭髮。」「不要。」佩利亞斯想握她的手,但太高了握不著。「再出來一點。我明天就要出門了。」「不要。你要出門就不讓你握手。」「那我就延後出門。」當梅麗桑德更探身到窗外時,她的長髮滑落下來。佩利亞斯驚喜在黑暗中瀑布般流下來的黃金頭髮,予以撫摸,親吻,還把頭髮纏結在柳枝上。

「這是?頭髮。梅麗桑德,妳的頭髮滑落在我上面。
我用雙手握住它,用口咬住它。把它繞在胸膛,繞在頸項。今夜我不再鬆手。」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掉下去了。」
「不,不。梅麗桑德,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頭髮。
妳看,從那麼高的地方,竟滑落到我胸口。
而且好柔軟,好像從天上滑落下來。
頭髮多得使我看不到天空,我用雙手也無法全部握住。
它像小鳥一樣活在我手中,而且愛我,比妳更愛我!」
「放開我,放開我。有人看到就不好了。」

「不,今晚不讓妳去。今晚妳是我的俘虜。」
「佩利亞斯!佩利亞斯!」
「我把頭髮纏結在柳枝上。絕不讓妳離去。妳看,我在吻妳的頭髮。
所有的痛苦,都把我丟在這頭髮中走開了。
有聽到我的吻沿髮爬上去的聲音嗎?每一根髮絲都在傳送我的吻。
我鬆手了,但妳還是走不開。」
「啊!你讓我受苦。(一群鴿子在夜空中離開塔頂,圍繞他們飛翔)
什麼事,佩利亞斯!什麼東西圍繞著飛翔?」

「是鴿子。我驚動牠們了。」

「是我的鴿子,佩利亞斯。放開我吧,鴿子不回來就不好了。」
「不會不回來的。」

「牠們會迷路。放開我,有腳步聲。一定是戈洛聽到我們講話。」
「等一下,頭髮糾結在柳條上。天太黑了,等一下。」

戈洛上場。
戈洛責備他們。「你們在做什麼?」「在做什麼?我…」佩利亞斯答不上來。「你們真像小孩子。梅麗桑德,妳這樣很危險。夜深了,別再這樣了。你們真像小孩子。」都退場。

https://youtu.be/wlQRUIWiXxA  (第3幕第1景全部)

第2景 城堡中的地窟佩利亞斯與戈洛上場
戈洛帶佩利亞斯看深不見底的地窟。「小心,這裡沒來過吧。」「以前來過一次。」「看啊,一灘污水。聞到死亡的臭味嗎?看到深淵嗎?」「好像看到淵底。水面閃閃發光。」「那是提燈燭光的反射。」「走吧。」

第3景 地窟口的高地佩利亞斯與戈洛上場
佩利亞斯説,地窟裡又黑又潮濕,氣都喘不過來。在這裡可以看到海,還有馥郁的空氣。他還看到工作的人們在下面,在城塔的窗口,還看到母親與梅麗桑德。戈洛趁機告訴他,他與梅麗桑德間的事情,以及昨夜在窗口像小孩玩耍的事情、講的話都聽到。並告訴他梅麗桑德就要當母親了,以後不可以打擾她。

第4景 城堡前夜,戈洛與伊尼奧爾上場。
「伊尼奧爾,到這兒坐。你常跟小媽媽(petite mère)在一起,這兒正是小媽媽房間外面。小媽媽是不是常跟叔叔在一起。」「您不在時,常常在一起。」「他們常吵架嗎?」「常常因不關房門吵架。」「為什麼?」戈洛繼續問兩人在一起都在做什麼,但伊尼奧爾的回答都不得要領。戈洛顯得不耐煩,而伊尼奧爾覺得有點害怕。

這時梅麗桑德房裡燈亮,戈洛把伊尼奧爾扛在肩膀上,要伊尼奧爾從窗口看房内。伊尼奧爾告訴戈洛小媽媽與佩利亞斯都在房裡,他們只靜坐,盯著燈火看。伊尼奧爾鬧著要下來,戈洛放他下來後,兩人退場。

第4幕

第1景 城堡中一室梅麗桑德與佩利亞斯上場相遇
「妳要到那兒?我有要緊話跟妳講,今晚能夠碰面嗎?」「好啊。」「我剛從爸爸的房裡出來。他好多了。…他看著我説,我該去旅行。我想依他的話出門。妳沒發現城裡較有活力了嗎?快告訴我,我們在哪裡碰頭?」「哪裡好?」「就在公園,盲人之泉旁。」「好。」「這是最後一夜,這一出門,以後再也看不到妳了。」「別這麼説,我們隨時都可以見面。」「我要到很遠的地方。有人來了,再見。」佩利亞斯退場。

第2景阿凱爾上場
阿凱爾王對梅麗桑德講一大段話,「佩利亞斯的爸爸的病情已好轉,這個家終於有些小歡樂與少許陽光來臨。我一直替妳難過,妳總像等待很大的悲哀的人,佇立在那美麗的陽光燦爛的地方。我很傷心,因為妳太美麗,不該在這種日夜呼吸死亡氣息的地方過活。不過,以後會轉變。妳會啟開新時代的門扉。」「爺爺,我並沒有覺得不幸啊。」「啊,讓我多看到妳些,老人需要接觸到年輕與美麗。」

戈洛進場,額頭被樹枝刺傷而有血跡。梅麗桑德要他低下頭,好讓她擦拭。戈洛推開她,説「沒妳的事,我只是來取我的劍。劍呢?」「在祈禱桌上。」「拿過來。妳為什麼發抖,我不會殺妳的。」梅麗桑德懼怕而凝視戈洛,戈洛侮辱她説,就是那大大的看來很純潔的眼睛可怕,並抓住她的長髮拖拉她。阿凱爾急忙出來阻止。戈洛退場。

「他是怎麼了?酒醉了嘛?」梅麗桑德哭訴,「他已不再愛我了。」

第3景 公園的泉水伊尼奧爾想搬走泉水邊大石
「這石頭好重,在石頭旁邊有我的金球,但我的手夠不到。噢,羊群在叫。太陽也下山了,羊群也不見了,我也走吧。」伊尼奧爾退場。

第4景佩利亞斯上場
「這是最後一個晚上,一切都要在這個時候結束。我竟在不自覺的危境附近,像小孩一樣戲耍。我在命運的陷阱週圍玩笑做夢。現在我要哭喪著臉逃離喜悅與痛苦的情境,對了,我要告訴她我是逃離現實的。這麼晚了,她怎麼還沒來。也許不辭而別較好。不辭而別我就什麼都沒了,我要見她最後一次,我要仔細看她,甚至於看到她心底。我也有以前沒説過的話要告訴她。」
梅麗桑德上場
「佩利亞斯!」
「梅麗桑德,是妳嗎?梅麗桑德。」
「是。」
「到這邊來,到這樹蔭下。我有許多話要説。」
「在亮處吧。」
「會從小塔窗口看到我們。到這裡來,這兒就不怕被看到。」
「我倒想被人看到。」
「怎麼了,沒被發現吧?」
「沒,你哥哥睡著呢。」
「怎麼這麼遲,再一小時門就關了。」
「你哥哥做惡夢,而且我的衣服勾到門上的釘子,破了。我是跑過來的。」

「大概這是最後一次見面,我必須永遠離開。」
「為什麼你總是説要離開?」
「妳明知故問。」
「我真的不知道。」
「為什麼妳不知道。」佩利亞斯忽然擁吻梅麗桑德。「因為我愛妳。」
梅麗桑德在佩利亞斯懷裡低聲説「我也愛你。」
「什麼?我沒聽到,因為妳的聲音,好像從天涯海角傳來。
妳也愛我,什麼時候開始?」
「從見到你那一刻開始,一直都…」
「以前我怎麼一直都沒聽説,是真的嗎?妳騙我。」
「是真的,我騙的是你哥哥。」
「妳的聲音清澈如水,我的嘴唇感覺到清淨的水,我的手也是。
讓我握住妳美麗的小手。我們到亮處,看清楚我們多幸福。」
「不,我要在黑影裡,那我就可以更靠近你。」

「城門上鎖了,來不及了,我們沒辦法回去了。」
「那倒好。」
佩利亞斯緊抱梅麗桑德,「聽,我的心臟狂跳。」
「有人在我們背後。」
「沒有啊。」
「在樹後,是戈洛,他帶劍。他看到我們接吻。」
「去吧,我來檔他,他會殺我們。」
「那更好。」
兩人狂吻。
「所有星星,都撒在我頭上。」「我也是,我也是!」

戈洛拔劍殺佩利亞斯,梅麗桑德負傷逃離。戈洛追她。

第5幕 城堡中一室阿凱爾、戈洛、醫師在房間一角落,梅麗桑德躺在床上。
原劇在這裡由侍女們閒話,説梅麗桑德受到「小鳥都不會死的小刀傷」,竟然面臨死亡狀況,而且由於受到刺激,生産小嬰兒。但德布西覺得多餘,就把這段情節刪除。

醫師安慰戈洛説:「太子妃即使去世,也不是為了這麼一點小鳥都殺不死的小傷口。因此殺她的不是您,您不必為此煩惱。」
阿凱爾:「對,對。我們太沉默了。她睡得好安靜。」
戈洛:「我竟沒頭沒腦殺他們。他們只是像小孩般接吻而已。他們只是兄妹。」
梅麗桑德醒過來。説:「請開窗戸。」窗外已黄昏。還問房内有誰在。阿凱爾告訴她還有醫師與戈洛。戈洛到梅麗桑德床邊,並請阿凱爾與醫師暫時到房外,他有話跟梅麗桑德講。兩人退出。戈洛要梅麗桑德原諒他。「原諒您。但原諒什麼呢?」「我要知道事實。妳愛佩利亞斯嗎?並犯罪了嗎?」「我是愛他,但沒有犯罪。」戈洛繼續逼問她:「講實話,講實話,臨死不要説假話。」「誰要死?我嗎?我為什麼要死?我怎麼不知道。」「快,沒時間了。講實話,講實話。」「講實話,講實話。」「梅麗桑德,妳要到哪裡。不對了。」他招呼阿凱爾與醫師,「我方針已亂,來不及了,到遠處去了。」

阿凱爾輕叫梅麗桑德:「梅麗桑德。」「爺爺。現在是冬天嗎?」「會冷嗎?關窗戸吧。」「不,太陽慢慢沉入海裡了。現在是冬天嗎?」「妳不喜歡冬天嗎?」「不喜歡,我怕冷。」「精神好一點了嗎?要看嬰兒嗎?」「嬰兒?」「妳的孩子。妳當媽媽了。」「我抱不動。」「我抱給妳看。」「好小,好可憐,他要哭了。」

侍女們靜悄悄上場。

戈洛:「是誰要妳們過來?」
阿凱爾:「別大聲,她要睡覺。眼睛充滿涙水。這是靈魂在哭泣。她展開雙手做什麼?」
醫師:「該是展向她孩子,她是母親。」
戈洛:「告訴我實話,告訴我實話!」
阿凱爾:「不要逼她,別再講了。小聲點,別再讓她受苦。
你不知道靈魂是什麼。人的靈魂是很安靜的。
人的靈魂希望在寂寥中偸偸溜走。」
侍女們都跪下。醫師:「是臨終。」
阿凱爾:「真的嗎?我什麼都沒聽到。好快啊。她沒留下什麼話就去了。
(戈洛哭泣)你別在這兒,她需要安靜。這不是你的錯。
她很小,很溫柔,很安靜,很膽小又很沉默。
她是充滿神秘的小可憐,就像是這世界。
她像是她孩子的大姐姐,懶洋洋躺在那兒。
孩子不能放在這裡,孩子要接替她活下去。
接下來是這小孩的時代。」

 

這齣歌劇欠缺戲劇性場景,因此光聽音樂,就會給人平坦的印象。如果只聽唱片,會覺得音樂淡然進行,毎個地方都差不多。這樣子演唱兩個多小時,太長了。但實際看影像,則毎一瞬間都有份量,而且沒有雄辯的音樂。

這齣歌劇的旋律極長,而且沒有給人留下印象的詠唱調甚至敘唱調都沒有。各場景又以間奏曲連接,於是絕少起伏的音樂綿延兩個半小時。理察‧史特勞斯説:「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音樂…沒有脈絡…沒有音樂的樂句,也沒有發展。」1902年首演之後,10年之內在報紙上的樂評,多説沒有旋律,有的是和弦的連鎖,而且是不協和弦的,或是和弦的平行移動等。作曲者卻説:「盡量設法讓舞台上的動作連續進行而不停滯。」「如果讓我説,旋律幾乎都是違反歌劇的。」

他還回答記者的提問説:「華格納配合和弦的法則,我卻選擇自由。自由本來就不受法則控制。在我們周圍聽到的聲音,全都可以聽。」

法國作曲家杜卡斯(Paul Dukas, 1865-1935)卻説:「那些樂評專家們都説那裡沒有音樂,其實與之相反,那裡只有音樂。」
這齣歌劇,德布西於1893年著手規劃,於1902年完成。雖然於1895年中斷一段時期,但總是他化近10的時間譜寫的大作。在完成以前,音樂雜誌等常刊登文章説,這是與華格納對立的作品,因而巴黎音樂界都在注意此作品之問世。1896年,梅特林克的戲劇「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在倫敦上演時,英國女演員帕特麗克‧肯蓓兒(PatrickCampbell)曾提議以已經寫好的音樂片斷寫成戲劇音樂,但德布西執意要以完整的歌劇上演,因此轉請佛瑞寫戲劇音樂。(請參閱本台「佛瑞:管弦樂組曲『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作品80」一文)。

這齣歌劇並不是喜歌劇,但是在喜歌劇院首演而不在巴黎歌劇院。這是德布西逃避巴黎歌劇院拘泥於傳統樣式的大歌劇與舊體制惡習。雖然全劇使用新的作曲語法,但在音樂方面甚得好評,聽眾也沒有拒絕反應。但是鬧場還是發生,鬧場來自戲劇原作者梅特林克。上文曾提到首演時演唱梅麗桑德的是蘇格蘭女高音瑪莉‧嘉嬁而不是梅特林克的情人喬治特‧盧布朗,但梅特林克推薦的是盧布朗。依梅特林克的説法,德布西早先答應讓盧布朗唱梅麗桑德,後來食言。於是梅特林克以德布西擅改劇本為由告狀,企圖阻止歌劇上演。但梅特林克曾函准德布西更改内容,因此德布西勝訴。梅特林克在敗訴後,還繼續在報紙上刊登公開信説,這歌劇完全違反他原作所意圖的,並在首演場地散發惡意傳單,上演時還執意鬧場,(譬如在第2幕第2景梅麗桑德説「我好傷心!我沒有幸福。」之後,鬧場的人大喊接説「我們也是!」之類),以徹底妨礙歌劇上演。

識者常説這是嘗試跳脫華格納的歌劇,但是劇中有些旋律表示劇中人物以及其心情,這很類似主導動機的用法;又如不準備明確的詠唱調,而把一整幕處理成類似交響曲流暢的一個樂章等等,在作曲語法方面受華格納的影響不小。然而德布西盡量避免使用誇張的旋律,以及濫用主導動機以致過度説明情節。如在第4幕第4景,佩利亞斯告訴梅麗桑德「因為我愛妳。」(Je t'aime)的地方,管弦樂沉默,音樂只有兩個音。德布西説:「如果是華格納,在這裡會寫出長篇詠唱調。」這種地方可以看出他與華格納的,尤其是與「崔斯坦與伊索德」的對立。從美學見解來説,他顯然開拓新境界成功。

德布西「印象主義音樂」的評價,大致可以説是因這齣「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而確立。但此劇的情節,無寧説是開始與結束都沒有明確印象的象徵主義劇本,而德布西本身也不見得喜歡被貼上「印象主義」的標籤。德布西的美學,與其説是接近當時的印象主義繪畫,還不如説是較接近與德布西交往的法國唯美作家、詩人比耶‧路易斯(Pierre Louÿs, 1870 - 1925)、法國象徵主義詩人斯特凡·馬拉美(StéphaneMallarmé, 1842 - 1898)等人的文學。

此後德布西的作風更加變化。譬如鋼琴曲與歌曲,之前的音樂是較顯明地具有前世紀末印象的沙龍小品,而之後就成長為思維藝術性的作品群。1905年,首演「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3年後,德布西發表交響詩「」。但是其作風跟「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差太多,加上外遇醜聞(參閱德布西:『貝加馬斯克組曲』一文),「海」的首演並沒有成功。不過,1905年距離開始譜寫「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的1893年有12年之久,作風有變化是當然的事。

法國作曲家杜卡斯有一齣歌劇「阿里安娜與藍鬍子」(Ariane etBarbe-Bleue),是根據夏爾·佩羅(Charles Perrault,1628-1703)的童話「藍鬍子」由梅特林克寫劇本。劇中,在藍鬍子幽禁的5個妻妾中,有1個名叫梅麗桑德的女性,更有女主角稱讚梅麗桑德頭髮的台詞。當然,這是影射「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第3幕第1景的台詞。這又連繫到「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開頭,梅麗桑德由遠處逃來,后冠掉落都不願撿起來的台詞,讓人憶測梅麗桑德是從藍鬍子的城堡逃出來的。歌劇「阿里安娜與藍鬍子」的首演,飾演女主角阿里安娜的是喬治特‧盧布朗,讓德布西與梅特林克交惡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