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23 10:16:2300

昨天

昨天,末頁。

昨天,一切已經的,所有無能為力,及不可逆的,是昨天。

買了一雙新鞋,甚好看,一天下來卻老覺彆扭,不是不合腳,只是新,我想。

不由得懷念起櫥裡的舊鞋,樣式甚是平凡,卻極其舒適,然它卻是再再也不能穿了。無複將它丟掉或是留下,總是無能為力的了,所剩下的,也不過那段陪著我歷經山巔海涯的美好感覺在回憶中。不能拒絕的,只有那雙簇新的鞋在等著我去適應。

我想這便是昨天罷。雖然每每在感覺新鞋的不適時總要想起舊鞋的好的,卻要走下去不能回頭的。於是久了,也就遺忘了,在角落裡蒙著塵。

直到不經意的哪一天,也許是一番大掃除,又意外的在雜物間的大箱子裡發現這雙還沒丟棄的舊鞋。蹲在箱子前撣去鞋面的灰,其上的每一絡紋理便再喚回每一個美好的,昨天;也許是連自己都不復記憶的,昨天。

站起翻倒箱子把裡面的東西全倒出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拾物,都是一時不忍棄之便胡亂塞在這裡的。意外的,還有一本沈甸甸的冊子,冊裡的東西散了一地。

是本相簿。

記得是去年的。也不過一輪四季,竟已沾染了忒多塵埃。幾乎就要忘記這本簿子了,這樣的發現著實有些欣喜。我一張張拾起有些發了黃的照片,尋了條布拭去簿子上頭的灰塵,清晰明白的四個字:祕密花園。

於是我不能不想起,曾經的,在那虛擬的國宦裡,有著一座芬芳私密的島嶼,在很遙遠遙遠的昨天。在那島嶼的昨天裡,有過許多情事,然而此刻想起,卻無一樣真切可尋。

笙究是要這樣的,無悲亦無嘆,屬於昨天的就是已經與無能為力,我亦不求別,只求能重新想起一遍,所有那島上曾經盛開過的好風景。

第一張照片,直的,春雨霏霏,半夜在偌大的操場上,獨自一個男孩,用盡所有的氣力吼叫著,嘯聲如驚蟄劃開一半黑暗。大家,都聽見了。

第二張,是兩個男孩的,一前一後,相擁躺在香沁草坪上看遍一整個夏空的星星,夜色如凝。

第三張,我將之橫貼在第二張下面,一群人團桌吃飯,其中一男孩最是惹人注目,一說起話便紅著臉,聲調遲緩一如暮色,隨時隨地的處在半清醒狀態。

翻過一頁,是特寫,偷偷拍下那男孩在斑尼頓門口,臉上有些煩躁頻頻低頭看錶的神情。

下一頁,足足占滿一整頁,特意拿去放大,燈光昏黃,每個人的表情在燭火裡搖曳不定,有個男孩拿起一管香水嘩啦啦傾在另一人頭上。

這一張,該是前頭的,我翻回前面,貼在臉紅男孩的對頁。陽光明亮,一個男孩戴著大大的十字架耳環,著粉紅襯衫招遙過一整條夏日新生南路。

再翻回剛剛,是一張黃昏時分的柔焦照,兩個小孩困坐愁城西門町。

是啊,就好像是所有的昨天一下子都回到了今天的前一天,但又覺像是已經好幾個歲月流年以前。

人性空間。鬥牛士。主婦之店與紅色情深。夏天與新竹。東一排骨與象牙。挪威森林,陽明山。加油站,及,只要巧克力不要奶油的蛋糕。我只能這樣喃喃的誦著屬於我自己的經,像隻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鱷魚,儘管無人能懂。

是啊,昨天已經走到盡頭,該是今天了,只是今天我該如何走?

三月清大,五月政大,七月交大,十月中央,聖誕台大。一載歲月也就這樣過去了,成為昨天。

是啊,他們說的,要向前看,花朵正在各地以燎原的姿態綻放著。花團錦簇中,我卻益發覺得寂寞起來。也許,這便是屬於我們這族類的,Ⅹ世代與Y世代。

今年盛夏,我們送了一群。然而,這只是第一批,明年,將有更多。

這些老照片重新收好置回,我合起本子。一天就要過去,昨天藐我,又遠了一天。我想起穹婆婆說的,像是歡喜又像是悲哀的感覺。

昨天,在每一個飛逝的昨天。

給所有,曾在那島上自在飛翔的青春鳥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