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2-24 01:31:32小安

戒指

辦公室內,成堆的文件壓在小毅的心頭上,恨恨不是滋味,一陣陣連續幾天熬夜的疲憊之感,浮現在臉上的,盡是想睡的黑眼圈。

扣扣兩聲,「哈囉!寶貝!!還在忙嗎?來去逢甲夜市吃宵夜囉!」小毅撇過頭去,看見賀仔,依舊一副屌兒鋃鐺的手拿海尼根啤酒,斜倚著辦公室的門。「沒空!」小毅一聲斬釘截鐵的回應,賀仔不死心,一邊移靠到小毅身邊、一邊軟言甜語的說:「好嘛,毅,我晚上為了行銷部的會議,連水都沒喝幾口呢!你就可憐可憐我,陪我去吃吃宵夜嘛!」小毅把環繞自己脖子的雙手移開,斜眼看著賀仔說:「我當然知道你還沒吃晚飯啊!可是明天副總就要看我編列的財務報表了,你難道沒看見這堆積如山的鬼東西啊!」小毅委屈的吐出了幾個字,又看了一眼這讓他心力交瘁好幾天的文件、帳目,實在不知如何抽出時間陪陪好幾天沒一起共進晚餐的情人。

賀仔依舊堅持獅子座男人的獨裁作風:「好吧!那我陪你弄完這些報表,然後我們再去吃東西,毅,我已經好幾天都是自己去那家意麵店吃東西了,你知道嗎?連老闆娘都問我說你同事這幾天怎麼不見人影了呢?害我都只能說你在忙。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吃宵夜真的很無聊耶,看著別人都是一群群熱熱鬧鬧的,只有我孤單一人…」小毅這時也忍不住了,只好回答說:「好吧,我也知道最近為了公司總預算的事,我們已經疏遠好一陣子了,那…那你去外面等我好了,可能還要幾個小時吧!」賀仔開心的笑著應答:「嗯,我到外面等你。」

時間在牆壁上的掛鐘流逝去了,在算清各部門上年度的收入、支出及公司下年度的編列預算之後,鬆了一口氣的小毅申了一個懶腰,竟發現兩腳都已酸麻,無法立刻站起來,戴上膠框眼鏡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喔!已經快兩點了啊!」,自言自語的小毅這才驚覺賀仔在辦公室外面等他吃宵夜。好不容易從椅子上爬起來的小毅,趕緊走到辦公室外面一看,賀仔已在接待室的沙發上睡著了,滿桌的海尼根空瓶和煙灰缸的煙蒂,即可看出賀仔也是滿腹心事的,或許是無從說起,只好藉著菸酒消愁,這時看著賀仔熟睡的臉龐竟深鎖著雙眉,小毅萬般的不捨在心中擴散開來,一瞬間竟不忍把他叫醒。但無奈於現實,小毅依然拍拍賀仔的臉頰「啊……」賀仔打了個大哈欠,小毅趁著他睡眼惺忪,順勢淺淺吻了他一下,賀仔微笑著說:「都弄完了啊?」,「嗯,對啊,我們走吧!吃宵夜去。」

小毅開著TOYOTA TERCEL的車,載著賀仔,直奔在台中港路上,因為賀仔剛剛多了幾瓶海尼根,所以小毅破例開著車子,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語,想必也是精疲力盡了,連日這幾天公司的折磨,上司的壓力讓兩人備感疲累,或許是太多日無法好好說話,等到真有時間相聚的時候,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逛逛深夜的逢甲夜市,去了賀仔最喜歡的那家意麵店,老闆娘還因小毅的出現而多切了一些小菜請他們,畢竟都是老主顧了嘛!飽足了一頓之後,賀仔提議去靜宜大學後山看夜景,小毅深知賀仔的個性,獅子座的男人,總是決定好了一切的事情,跟隨似乎已成為小毅的習慣。

坐上了車,開往山上的途中,放著莫文蔚的「雙城故事」,這是賀仔最愛的歌,「來來回回思想隨你而飛,沒有了你,天地都是浪費,千山萬水沿路風景有多美,也比不上,在你身邊徘徊…。」餘音裊裊,美聲環繞,令人心動的歌曲讓賀仔禁不住伸手握住小毅的左手,輕輕捏著,這是兩人無言的愛的表現。

到了山頂,兩人下車俯瞰整個台中盆地,雖然是凌晨三點了,整個台中市依舊光艷動人,綻放出一種夜色妖嬈的美,賀仔從小毅身後抱著他,緊緊貼住他的情人。「毅,我有一件事瞞著你好久了,我想,在我們交往一週年的前夕,應該是要告訴你了。」「嗯,什麼事?說吧!」早有預感賀仔藏著心事的小毅,已做好心理準備,洗耳傾聽。「我要結婚了。」簡簡單單不過五個字,馬上把小毅先前設想好的一切通通打破、前功盡棄,震驚不語的小毅默默的看著遠方一望無垠的夏夜星空,賀仔看他不說話,又重複了一句:「我說我要結婚了。」小毅心想:「他要結婚了。雖說兩人剛剛在一起時就已想過這個疑慮,賀仔終有一天還是會離他而去,為了傳宗接代的命令,自己依舊是這段感情的犧牲者。但是,怎麼會挑這個時候告訴我呢?他要結婚了,那…我又算什麼?算什麼?」混亂的思緒讓小毅幾乎忘了那天兩人是如何下山、賀仔是如何送他到家的…。

情感上雖然受到重擊,但是,日子還是要過啊!小毅隔天勉強起身,拖著疲憊的身軀到了公司。賀仔看到他,「嗨!早啊!」,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小毅突然發覺,竟討厭起他那副屌兒鋃鐺的個性,為了他,自己不知投注了多少心力在他的身上。回想起去年剛進公司的時候,初次見到他,就有一種獨特的感覺,無以形容,只任其在心中慢慢擴散。每次一夥人下班後去KTV狂歡,他也總是必到的,而且帥氣的他,從不帶女伴出現,濃重的江湖味。從和他熟稔的那一天起,小毅就叮嚀自己,不要愛上自己的朋友,沒想到理性的知覺無法控制暗戀的情愫。在犁舍的中秋狂歡晚會之後,他送喝的爛醉如泥的賀仔回家,那時坐在機車後座的他緊緊的抱著小毅的腰,狂風從他們身邊陣陣吹過,小毅依舊清楚地聞到賀仔身上濃重的酒味,那時小毅深深覺得這樣的幸福已然足夠,他能夠載著心愛的賀仔回家…。萬萬想不到的是,在到賀仔家的時候,他竟無力走上三樓的公寓,小毅只好好人做到底的送賀仔上樓,進了房門之後,小毅環顧四周,這是他第一次來到他租賃的家中。滿身酒味的賀仔就在小毅不注意的時候,冷不勝防的吐了一地,小毅皺了眉頭,掩著口鼻幫他處理善後,擦乾淨賀仔吐出的滿地啤酒,小毅拿了另一條毛巾,也順便替他把臉抹了一遍,他或許是酒醒了,也或許是還在迷茫之中,瞇著雙眼的賀仔,竟在這時吻了小毅,一時的百感交集讓小毅不知如何應對,只是任由賀仔滿嘴的酒味瀰漫自己全身。

發生關係後的兩人,從之前的好友變得更加親密,這穩定的感情持續了將近一年,竟然會在公司年中結算這段大忙時期斷送掉?想到這裡,小毅掉回現實的窘境,重複想著:「他要結婚了,那我怎麼辦?」想到自己不過平凡色相,好不容易遇到這樣一段難得的愛,他付出了那麼多,他卻要收回?「這不太公平吧?」小毅無語問蒼天的想著。

  很快中秋到了,今年因為大環境的不景氣,公司預算收減,狂歡派對也不舉行了,難道真是一切不如意的事情都要蜂湧而至了嗎?這夜,小毅悶悶的和家人在庭院中烤肉,無心於令人垂涎三尺的玉米、甜不辣、香腸串、醃肉片…,小毅獨自一人在旁邊跟小黃狗玩,看著小黃狗天真無邪的跑來跑去,只要一塊剛烤好的醃肉即可收買牠的心,小毅心中想著賀仔:「跟了這個男人一年,還遠不如養一隻忠心的狗,至少牠不會背你而去。」又想起他說的那句:「我要結婚了。」正戳中小毅心中的痛楚,「唉…」他大嘆了一口悶氣。

  或許是心有靈犀,這時手機響了,一陣陣「雙城故事」的音樂聲從客廳傳了出來,小毅知道是他,因為這是賀仔設定的專有鈴聲,獨一無二。「喂,賀仔嗎?」。「嗯,是我,你在幹麻啊?」。「喔,我和家人在烤肉。」。「我有事要跟你說,五分鐘後在你家巷口見,出不出來?」。小毅心中想著:「唉,獅子座的大男人…」。

  匆匆向媽媽編了一個回公司拿明早開會報表的理由,走到了巷子口,賀仔早已在車內等他。上了車,一路又是直飆上台中港路,「我們來去看海。」賀仔說著,小毅默默不語,那一煞那似乎自己已想掙脫他大男人的包袱,而礙於心中不捨的決心,小毅還是只能聽任賀仔的決定。到了港口,賀仔買了兩人都愛吃的烤魷魚,小毅隨著他的腳步走到海邊,此時不過八、九點光景,人潮仍未退去,一對對的情侶、一起出遊的全家大小、或是一群群邀約夜遊的大學生,伴著路邊的攤販們,熱鬧的景況更顯現出兩人的安靜,他們並肩走到人煙較少的堤防邊,最後還是由賀仔先起了頭:「我有話要對你說。」「我知道,你說啊!」小毅無奈回答,「我要結婚了。」「我知道啊!幹麻一而再的提啊!我又沒有失憶症!」小毅沒好氣的說,他已經沒力氣在和他玩下去了,他注定要再度受到心靈上的創擊,小毅心裡著…。「嗯…」反倒是開口的又詞窮了,「嗯什麼?你三番兩次的跟我說你要結婚了,你有沒有先問過我的感受啊!我們在一起也不是兩三天的事了,我也知道你爸媽想要抱孫子,但是,結婚這種大事,應該也要先提前告訴我一聲嘛!至少要先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你必須要離我而去了,你必須要在世俗的規範之下離我而去了…但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你付出那麼多,付出的感情又豈能一朝一夕收回,你居然沒給我任何準備,就只會說你要結婚了,要結婚了…」說到哽咽,小毅掉下豆大的淚珠,雖然自己也知道男孩子不該輕易流淚,但是面對最纖細的內心情感,面對自己最真誠的愛,小毅依舊忍不住一陣抽蓄,賀仔看到他哭了起來,依舊拿出那火紅的喜帖,「這是我的喜帖。」一段聽不出情感的言語,讓小毅心生怒火「啪!」的一聲往賀仔臉上摔去,賀仔手中的帖子掉落地上,掉出了一張過年時他們兩人去日本旅遊的親密合照,和一枚結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