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樓下住有一位輕度弱智女孩，很多個早上，同乘著一輛電梯。

她總是跟媽媽鬥氣，小個子的媽媽叫她穿好外套，她就更把領子扯開去。她媽提醒她書包裡那兒放有餅乾，她就嫌媽嘮叨，破口大喝媽，不許她說話。

曾試過，她媽叫正抬頭緊盯著我看的女兒，跟我說聲早，她跟媽說：「我看一下不行嗎，姐姐好看，我要看。」她伸手來拉我裙，她媽怪不好意思，在旁制止她。但越弄越僵持。

也曾試過，她正跟媽媽拌嘴，我見她媽實在窘，就搭了訕好言說孩子不應這樣。誰料她反過來喝罵我。她媽連聲阻止；我看她媽實在很怪可憐。孩子生就不如常人，還暴燥反覆——同情她的好難受。

大家見面多了，開始在電梯裡有點頭招呼；嘗過上次不愉快的對話，我不敢貿然跟這個小孩交談。不過，相反地，她主動來跟我說話。

她總是愛留意我的衣服，在她心目中，一整套襯著顏色的衣裙，就是美的定義。每次她來稱讚，我才敢跟她交談下去。

今天，是第一次晚上在電梯大堂上遇上，她走來跟我說她喜歡這套黑白的裙子。我問她可喜歡吃曲奇。她爽然答應，她媽還滿面不好意思，不想孩子找我麻煩；直到我說：「不要緊的，交個小朋友嘛。」

我們在屋外交換了手上的，我給她星期天裡造的曲奇餅，她也給我她剛買的乳酪酸奶。她好依依不捨，不斷告訴我她好高興。

十四歲了，她媽告訴我。但她像個七八歲的小孩子，還是一個很固執、又努力表現自信的孩子。她一直叫我姐姐，當她媽聽說我女兒已經九歲，她要這個孩子叫我姨姨，她老不願，但是她很喜歡我跟她交起朋友來。

她把我用小紙袋盛給她的曲奇餅捧在面龐，側著頭悄悄地、滿足地；重覆著：「我好喜歡你送我曲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