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道20100713


五月底的天氣竟如盛夏。
連續幾日的高溫，中午時分的馬路如同炙燒的鐵板，熱空氣搖擺向上。今天是非例假日，路上行人更少，大多數人大概這時會想待在冷氣房裡吧？要不是因為銀行的存款不足，必須要趕快處理房貸的自動扣款，在這種天氣出門，真是折磨死人。

騎機車從科學園區經過寶山路到市區，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已經全身大汗。好容易轉完了帳，走出銀行，居然天陰了，但四周是一種燥悶的熱氣在緩緩壓迫著，可能要下大雨了，忽然隆隆聲大作，彷彿還有一道金光閃過。

本來想騎著機車趕快回到公司去的，但是說巧不巧，雨嘩啦一聲就降了下來，說是比綠豆，不，或許比紅豆或蠶豆都大一點也都還不誇張。B先生急忙停下車子，路勢之大，沒法看見圓環對面的相片館。

只好等了。

四周圍都沒人，連身後的啃的雞連鎖店都沒人，忽然B先生很訝異地發現人行道上有一個令人眼睛發亮的新事物，其實應該說是物，因為那裡多了一個地下道入口。B先生想，那裡哪時建造這麼一個新的地下道？被稱作新竹之心的東門城應該只有東西兩向的兩個短地下道啊，不會錯的，明明上個月還來過。

距離是八到十公尺，B先生想，走過去正好接到新竹之心吧，那個前市長引以為傲的公共空間改造案，打破了權威空間的時間意義，那歷經多次改造的空間，之前是陳列著強人雕像的小公園，與百年以前建成的城門相對。沒有人真正意識到身為市民的空間意識，以及無形之中所構建的單一思考。去年秋天碰到Nobody之後，B先生每每看到有人穿越馬路走向東門城， 心裡還想著另外一個問題，馬路的主體使用者是車還是人？＊ 每一個行動者的權利都相同，但是每一行度動者卻有優先順序的排列，這是怎麼建立起來的？

B先生在大雨中跑向地下道入口，順勢一口氣跑下了32階，然後轉彎。
好明亮啊。“啊，好明亮。“這是沒有流浪漢的地下道，沒有難聞的味道，沒有昏暗的感覺。在地下道1/3處才有幾張桌子，看起來倒是常見的攤販似的。

除非眼見為憑，否則天下事無奇不有。

看見以為是攤販的時候，從頭頂到腳底的一股寒意，在這麼悶熱的天氣裡，顯得很奇特。你知道B先生倒抽一口氣的理由為何？ 那是陳列著斷掌斷指的桌面。整條地下道裡沒有其他人，B先生還是不自主性地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每一張桌子上的玻璃器皿裡有著手掌與手指，第一張桌子上，那浸泡著福馬林一類的溶液裡，有各種縫合的痕跡，就像棒球上的縫線，粗細都有，不同部位的縫合，桌上有幾張各種縫合法的說明。第二張桌子上一樣的有幾個玻璃器皿，加上幾種藥膏，難道是黏合法？第三張桌子上多了一台電子槍式的儀器，傷口細微，有明顯不同顏色。B先生猜測，這是數種不同的醫療世代的介紹吧？

每一張手掌上都曾經是一個具有期待的生命歷程。因著什麼原因，現在被展示在這裡。每一張掌紋都是最後被固定住的命運，B先生想像，那些泡漲而略微腫大的手部細節，在幾種不同的技術裡所出現的疤痕，不論粗糙或精細，最終都是封閉在透明的容器裡，成為無主的工具展陳。再完美的手術，如果沒有生命，始終也只是完美的手術。那些與B先生對話的手術作品，是圈囿在完美表象的宣傳之下，沒有真實生命的活動著的手，只是設計與修補精細工藝品，被支解成片斷的廣告，沒有活著的意義。

但是為什麼會是在這裡，被B先生遇上？

地下道另一端，外面雨聲雷聲打進這二三十公尺長的地下道，有著回音的擴大。B先生不敢向前走，也沒有向後的打算，但是坦白說，也不想跟一堆斷掌斷紙與腳踝為伍。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今天那座地下道有沒有在哪裡。



＊事實上這是十八尖山長跑隊隊長進財兄經常性的關懷，馬路的使用者是人，人才是主體。城市馬拉松，不能要人讓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