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標借用薛岳生前一首歌名，如果還有明天。

如果還有明天，那今天不是最後一天，明天才是。但是今天竟然無法知道是不是沒有明天，那麼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拖著身體的肝疾，薛岳在舞台上唱著最後一場演唱會，好多他的朋友都來了，之後沒多久，就再也沒見到他了。

“如果沒有明天，要怎麼說再見?”

大四那年，十一月某天日記記著，”薛岳竟然死了” 。那之前才買了他辭世前的最後一張專輯。那是西元一九九零年。

十九年的時間有多長呢?一個新生兒到了十九歲也已經長大成人，這一輩子的身高已然固定，應該已經是大學生了，甚至已經進入社會工作。十九年，是一段很長的時間。我也從學生，忽悠已為人夫人父。

那年夏天的初始，擺脫了大三整年的陰霾(沉重的課業，找不到出口的家庭因素，還有春陰綿長的暗戀絮語)，暑假是一個明亮的長假期，去了畢業旅行，和老朋友重新交往，半個暑假在幫忙人社院圖書館搬家，開學之後，認識了歷史所一年級的秦先玉，夏國安，蔡惠琴，雷祥麟(旁聽?)等，跟後來因獨台會案莫名其妙被逮捕的廖偉程。四上修了九學分在人文社會學院，聽音樂的時間大概都是晚上從人社圖書館下班後，到晚上兩點鐘。記得那時候，跟善治買了一台雙卡CD，第一張買的CD是與狼共舞，第二張好像就是薛岳。這一定不是巧合而已。

真的有十九年過去了嗎? 隱約感覺到薛岳還在，只是不斷地用不同的方式在唱他的搖滾，那是我聽了十九年的生老病死專輯。

前幾天，不明地想起那條如果還有明天跟灼熱的生命等幾條歌(其實要是哼完其中一條，腦中會響起下一條的旋律!)。於是上網買了那最後的live演唱會雙CD。知道這張專輯很久了，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個心理障礙，不敢聽，或不想聽(雖然我可以聽錄音室版本，但是卻對演唱會的版本有點卻步?)。或許跟李格弟(你知道她是誰吧)在紀念文字上寫的有點像，”因為害怕為死亡帶來的瞬間的親暱”，她連”告別式也沒參加”。”一年後，始覺自己嚴厲。”她寫著，”把他的歌在屋子裡最遠的一角落放了出來，卻也不能就坐那麼近地聽。…..只不過在另外一個房間，正大聲唱給自己聽。”

薛岳無疑正是一個燃燒生命的典型。對於他所喜愛的搖滾樂，這種完全移植西方曲式與樂器的音樂，年輕人就是熱情付出。

“灼熱的生命”一曲，詞是王新蓮寫的

燃燒 灼熱的生命 慢慢的燒

讓我睜大眼睛 把一切都看清

把煙霧全部撥開 無悔無恨的走下去

燃燒 灼熱的生命 慢慢的燒

過去現在未來 全在我心裡

什麼輪迴我不管 浴火重生新的自己

啊 山高水深 雲淡風清

生命的章法 複雜的一如繁星

火鳳凰的願望 是剎那間的那個決定

而我奔竄的血液 正是那件火紅的外衣

燃燒 灼熱的生命 慢慢的 慢慢的燒

燃燒 灼熱的生命 慢慢的 慢慢的燒

如果崔健說的，搖滾來自憤怒，那麼，薛岳的搖滾來自隨性卻不隨便(絕不會隨便唱唱)，來自真誠卻又過度的努力，他就是想唱自己的歌，可以說完全是對自己的期望的實踐。於是你可以聽見，他對每一首歌的感情投入。在他一一謝謝演唱會上的朋友時，他說謝謝說了好多次。

他的個性，楊嘉寫著，"怎麼會有這樣一個人? 幾乎每個人都和他吵過架，但是一直和他保持聯繫。" 我想那應該就是那種吵過了，忘記了什麼原因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音樂人執著的，不是利害關係，而是精神面的價值觀。

“如果還有明天，你想怎樣裝扮你的臉?” (劉偉仁)  此時聽來，薛岳當時確實”裝著”(不是假裝，而是他要給身旁的人沒有壓力而呈現出來的) 平靜的臉，時死亡已近，他卻平和以對。這是勇敢，也是溫柔，還是敦厚。

無意比較，不過相較蔡藍欽的事後微光(雖然他對我意義很大，可是多少人知道他呢)，張雨生的意外就像一團轟隆火球。薛岳，卻似火鳳凰般地站在火焰中，每聽一遍，每一次他又活生生站在那裡，相同的姿勢，相同的歌，不同的感受。(這幾天我就聽了好幾遍)

小諼跟小寶說，把把你說這是新的音樂，為什麼你都會唱呀?

因為這些歌我已經聽了有二十年了。我說。

雖然這樣，這張Live卻完全是新的歌。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在這場演唱會中最後把生命燃燒成完全沒有灰燼的光晝。

** 年輕的時候寫過一封信給張雨生。如果我現在再寫，還是會談到對讀歷史的熱情嗎? 還是時過境遷，那時候一昧相信勾古以利現世的觀點，已經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