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20090827--0901)

有多久沒有走在河岸邊了呢? 我說的不是走在堤防上，而是越過堤防，越過積極開發的市民休憩公園，越過岸邊生存力遒勁的菅芒線，走到水邊，走在聽得到水聲的岸邊，隨意地坐下來，就那樣。

“走，讓我們去河邊。”

日頭尚未西斜的時候，我們決定走上頭前溪的堤防，因為高鐵站設在竹北六家的緣故，竹北都市建設開發出像台北那樣的環河道路，這一段河岸的堤防築的老高，在岸的這一側，寬大筆直的道路向著省道那邊接齊，

徐徐地向河岸的方向前進，堤防的前側，種了一些植物。走下另一側全為水泥的堤防，老遠才一付階梯，於是要小心地走下45度的粗礫斜坡。從左邊的高鐵橋段到縣市連接的中正橋，是整理中的河岸。已經略高的岸邊地被整理了幾個假日壘球場地，向南就對著金山面，科學園區的方向。

這種型態的市民休憩公園是否過度開發了呢?又要如何衡度 ?廢河道經過填塞再利用成為新的居住空間，或者利用堤防的興築，整飭出一塊看來平坦的空地以作為”親水公園”(近水而非對水友善)，停車場或其他用途，這真的是把人拉進城市的策略嗎?千古以來，自然而然地人類傍水而居，逐水而依存，不過當河岸邊也屋宇羅布，競高掠景，儼然成為流行之後呢?*。

越過幾十公尺寬的球場，我們還在找近水之處。

你說，”這是哪一種植物呢?”。我聳聳肩表示沒有明確的答案。究竟河岸邊長滿的，是蘆葦還是五節芒，甜根子菜或其他芒屬，必須要一手圖鑑一眼比對才成。然而這一片夏末的曠野之美，卻是堅強生命力的表徵，這些隨風吹擺，隨遇而安的植物，沒有艷麗的外表，沒有誘人的香氣，只有數大且真的廣闊能襯托出群聚的美感。詩經中有，

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兼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兼葭指的應該就是蘆葦。可我以為那隨風飄逸的姿態，作為一種有情人眼中私慕的想像，搖曳之姿。笑笑。

另外也有詞人**借物寫了世間人事的比擬，把孤絕的生命力寄寓在歌曲中***。

菅芒花白無香，泠風來搖動；菅芒花白無味，生來不著時。

無虛華美夢，無玉葉金枝，無美貌青春，啥人相疼痛。

你聲音如此甜美地唱著那歌，對照到之間詞意，那菅芒花強韌的生命力，在風中飄搖擺蕩卻根著於斯土的本調，優雅中帶著真切的知天命而行。

比肩逆著河水的方向走了一段，我們終於擇定一塊水邊的消波塊坐下。

河道是整治過的，中間利用水泥鑄塊形成新的河床，看起來是整治有方。但是，我疑惑了，”相較於在新竹或南投山區看到塞滿河道的土石流，下游這種整治方式是表面的平整，我懷疑這種整治方法真正面對大水時會不會又是不堪一擊”

在風(雨)災來時? 那像海邊消波塊一樣的河床基礎，能支持多大多久的壓力，簡單計算原有河面縮減剩下三分之一，相同的歷史水量要在那樣的水道中尋找自己的行進方向與姿勢，會怎樣進行呢?即便有類似魚梯的裝置，我懷疑有多少的魚能夠居間優游，只有水面的水黽，長腳水蚊，烏溜溜的蝌蚪這一類的簡單生物，就忘了”什麼美麗的魚種，堅韌的生命力”吧。人向河爭地，只是表面恢復”原狀”，有無破壞了多樣性的繼續發展，誰知道? 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有解答，我們的人生裡必須面對許多那些沒有解答的問題，甚或，根本不知問題從何而起。****

“如果凡事都是要事後才知道，那麼預測只有在最接近事時發生的那一刻才能確定是不是準確，而已經來不及反應”。我們一起嘆了 一口氣。

在河水邊上，聽著那因落差水聲撞擊水中石頭與小小漩渦激起的響，河不是一種單向度的流動，它旋著，跳動著各種平面與立體的形狀，圓的，橢圓，曲面，螺旋，流線，每一秒鐘都變化多次，無可方程式化。然後，牽著你的手，心跳與河水聲開始有了泛音，髮香悄悄黜進，肩下，三寸。

瓶砰瓶砰，乎盧乎盧。

“這溫度可真熱呢。”不知道你說的是我們之間的溫差還是日落序章，那從地面上蒸逸上來的水氣，太陽落下的地方，並非全然是正西的方向，雲彩的顏色千變萬換。”不是空間的空間，沒有時間的時間。”你說。對呀，同意著。那並不是瞬間的，而是流動著一種許久不曾坐等落日的靜謐。

許久許久一段時間。心跳聲，香氣，熱，融為一體。

 “這日落很美。” 不經意脫口說出。

我牽著你抑或是你牽著我，這命題沒有矛盾，也不相反*****。不過，總是一場白日夢吧，我對自己說，那香氣，並不存在於熱而緩的風裡，只在我自己一個人的想像中。那熱度，是在橘色的日落裡昏了我的頭，而循原路走回去，我不能分辨炫暮中回去的進路。

*河原本是橫著寬著，而河岸高樓林立是直的，河道整治或變化其原來面貌，是否真正地符合自然的計算?(大河從源頭流到出口，其河道實際距離與直線距離的比的平均值約為3.14，要是忽略自然的力量，開發河道彎曲的沖積地，竟是與天争地。河道過直，又讓水流速度過快，難以保持)

**許丙丁前輩

*** 菅芒花的春天

**** 數學的觀念。而韋伯對官僚訓練的觀念也將訓練有素的官員認為是最壞的政治人物，因為只會解有解的問題。

***** 邏輯學中，命題”矛盾”可能有的組合是”矛確為世上最銳利之兵器”與”盾確為世上最堅固之防具”與”二者皆不為”的可能---稱之為相反而非矛盾，前者之為真不為後者亦為真兩相矛盾，也可能是兩者皆不為真。(搞混了嗎? 簡單說就是，命題涉及兩件不可互相為真之事實則有可能皆是假)。但白馬為白亦為馬。

後記一，小時後曾和宇識表哥在福和橋下釣魚，新店溪畔當時還沒有被”充分利用”，人不斷地向天要地，所謂自然工法呢?我們不曾看到自然工法反制到都市計畫的開發。

後記二，我想起小時後家附近就有一條小河充滿了我對河的記憶，那是在花蓮的須美溪，十歲之前，曾經在河裡撈魚撈蝦，逆水而上到新地方歷險，但十歲之後，大理石加工以及磚窯等等工廠充分利用了河的水資源，排出了可怕與惡臭的石泥，清澈的水與魚都不見了，祖母曾說，老家最初沒有水井的時候，還是在那條河洗衣打水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