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是我的入伍生,後來因緣際會成為我辦公室同事的學妹,因為在現在的單位看不見未來,看不見希望,所以九月一日調到別的單位去佔高缺了,當初得知這個消息時,我們所有人都為她高興,畢竟這對她而言是個遲來的正義,有能力的人可以找到一個更適合她發展的地方,就像是我們讀的每一個故事,好人最後終於都獲得了好報一樣地令人振奮

然而,最近的一次聯絡,她從電話中傳來的聲音,沒有活力,給人的只有一種因為忙碌到焦頭爛額,情緒找不著渲洩缺口努力壓抑之後終於潰堤的感覺,她幽幽的說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睡好覺,我的心也跟著她的訴說一階一階的往下沈,是我們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嗎?升官不是件值得慶賀,令人祝福的事情嗎?為什麼此刻的我,卻因著自己曾經為她歡天喜地而感到內疚?

她說,她不會再鼓勵我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因為那必須付出的代價太過慘烈,以前與兒子是那麼的貼近,而現在,忙碌得沒有空閒的時間可以去思考有關工作之外的任何事,每晚十點多回到家,兒子總還像是往常一樣,撐著玩耍了一天想睡的小小身軀,等待著與她聊聊上了小學後發生的新鮮事,但她卻要擔心兒子因為等她等得太晚,而擔誤了必須早起的另一個明天,她這樣打發著兒子上床沒有空多聽聽他說話的心酸,總是讓她忍不住掉淚,而我,更心疼著她為了升官所付出的一切

曾經在軍網上看過一篇男官寫下的”我真的累了”,抱怨著女官剝奪了他們可以回家享受天倫之樂的文章,其實,真正剝奪了他們可以正常回家權益的是整個國軍的制度,而不是女官這個代罪羔羊,為了升官,不論性別,每個在軍中的人都被剝奪了生命中真正重要的部份:你領的錢比外面同層次的人多,所以你必須賠上比別人更多的自由;為了要升官,所以你必須賣上你的性命;為了等那隨時有可能會沒有的終身俸,所以必須很卑賤地忍受著有時比你還要豬頭的長官給你的指示與命令;為了成全所謂的民族大義與愛國情操,你的老婆(老公)必須比別人更能容忍孤寂,更能獨當一面,你的孩子必須比別人家的懂事.貼心.乖巧,必須在你沒有指導他(她)的情況下,自立自強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精實案.精進案,再精進案.再再精進.再再再精進......無止境的精進之後,什麼東西被我們精進了?有理想.有抱負.時間到可以買單的.一一離開了這個地方,剩下沒有能力走的.還有一點點改革理想的.時間還沒到的留下來繼續奮鬥,但當初的熱情,現在只剩下每天習慣性的倒數計日,無止無境的忙碌與一些莫名奇妙的要求,有能力應付的,都已經算是不錯的了,遑論還有什麼美國時間去思考如何讓一件事做到更好,每個有大腦的人都知道,人被精進了,但事情或處理事情的程序並沒有因此被簡化,但因為說了也沒用,於是大家都把頭埋進土堆裡,以為看不見就沒事了,然後,很宿命地等著時間過去,等到自己還完了這筆國家的債,取得了支領退休俸的許可證,就拍拍屁股大方走人,只是,等著等著,有人因為意外而掛掉,有人因過度付出而掛掉,這些被制約的人們,究竟還有多少人清醒著?可以思考現在我們做的,剩下多少是有意義的?

她說,以前我們總會告訴剛下部隊的學生,忍一忍,撐過去就是你的,直到自己真正進入了那樣的情境後才發現,其實....真的不容易,我靜默地聽著,因為,幫不了她,也幫不了任何一個和她處在同一個情境下的我的學生,我所能做的,大概只剩下為他們禱告,祈求每一個人可以獲得繼續戰下去的勇氣

雖然看著同期同學一個個開出了第二顆花,心裡也頗有點不是滋味,但是,若要犧牲自己與先生相處的時間,拿孩子的未來做賭注,放任自己的家庭在一個沒有女主人打理的情況下自生自滅,升官?還是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