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後龍醒轉過來，忍著痛楚變回人身，但眼前已經不見了女子的芳蹤。牠在小鎮裡四處苦苦找尋，幾天之後，終於在近郊一條小村莊一間屋子的後園裡找到她。龍興奮地推開竹門，衝上前想把她擁進懷裡，但女子立刻輕輕把龍推開，後退了幾步，然後低頭對龍道：「龍公子，請自重。」

龍有點錯愕，但仍放不下心內的關切：「姑娘，妳的病都好了嗎？」

「公子有心，小女子很好，公子你還是請回吧。」

「甚麼？姑娘你不認得在下嗎？難道姑娘記不起我倆的事了？」

「龍公子的再造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不過公子的厚愛，小女子只有來生再報。」女子的語氣，冰冷得像是下著雨的十二月。

「姑娘你……」龍錯愕得不能做聲。就在這個時候，屋子裡面響起幾聲輕輕的咳嗽，然後傳來一個男人虛弱的聲音：「有客人嗎？」

「相公，是那位龍公子來訪。」女子緊張地再向後退了幾步，然後向著屋裡回道。不多久，一個身穿白衣，眉清目秀的男人推開門，跑到龍的面前，跪下來向著牠叩起頭來：「多謝龍公子賜予在下活命再生之靈藥。公子再生之恩，在下實不知如何相報。」女子聽著，也連忙跟他一起跪了下來。龍給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只好匆匆扶起他們兩個。龍盯著他倆，最後終於嘆了口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下舉手之勞兩位務請不必在意。」龍再次望向女子，但她始終低下頭來，迴避了龍那深情而絕望的目光。

「在下有事在身，告辭了。」龍拱手行了個禮，打算在眼淚掉下前儘快離開。「那麼請讓在下送公子一程。」男人禮貌地道，不過他才走前兩步，便又立即不停咳嗽起來。他稍息了一會，然後向龍欠身道：「公子請恕在下大病初癒，有心無力。娘子，妳送龍公子一程吧。」

龍正想拒絕，但發覺自己的身體突然軟弱得有點不受控制，聲音卡在喉嚨間說不出話來，只好默默地讓女子送她走出門口。五月天的下午，天，依然有點微涼。

兩人無言地走到村口的木橋邊，女子停下了腳步，龍轉身望著她。

「妳，真的是和他兩情相悅的嗎？」龍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女子。

「他是我指腹為婚的對象。他的父母對我家有恩，但他自少便體弱多病，一直也是我在照料他……」龍期望聽到女子說出像這樣的答案，但可惜她只是仍舊低著頭，肯定地應了一聲：「是。」

「妳一開始，便知道在下的身分嗎？」

「公子身上那陣龍的氣味如此濃烈，小女子在你......在公子懷裡的時候，已經一清二楚了。」女子低著頭道，龍只有苦笑。

女子對龍再次行了個禮，然後跟龍道別，轉身返回村莊。龍凝望著女子的纖細的背影逐漸縮小，直至她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之上。女子終於走了，更彷彿連龍的生命力也一同帶走那樣。龍開始不吃不喝不眠，肝臟的傷口不停地淌血。牠獨個兒向著海的方向走去，終於在一個臨海的小鎮附近倒了下來。牠肝臟的傷口其實不算致命，但牠心裡的傷口卻早已把牠帶到死亡面前。力氣耗盡的牠再也維持不了人的形態，就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路旁，口裡喃喃地夢囈著不知是甚麼的語言。

「她，從來沒有對我動過半點真心。」龍想到這裡，抑壓了多天的淚水終於像缺堤一般，和著鮮紅色的血簌簌掉下。不過，就在生命將於終結前的一刻，龍又突然想起了一個忽略了的事實：「她說在我懷抱裡的時候，才察覺到我其實是條龍，但她可是自願地讓我抱在懷裡的；這麼說，在我抱著她之前，她不是已經喜歡上我了嗎？」想到這裡龍大喜過望，緩緩地用力爬起身來：「她是愛我的！至少有那麼一刻，她是真心愛過我的……」

這個時候，一個剛巧路過的農民，用木棍無情地狠狠擊在龍的後腦處，把牠打得當場昏死過來。龍被輾轉運到日本大阪的瑞龍寺製成標本，參觀過的人雖然大都不相信這是真的，但他們都說，假如這真的是一條龍的話，牠，是一條含笑而終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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