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隔光線的窗簾隨風晃蕩。室內一片沉默，像被抽乾了氣息的水池，走過一雙雙不知所措的瞳孔，我放下書包就定位，風輕捲上髮梢，吹來花香。沒幾刻，教室隨即恢復成喧鬧與沉靜並存的空間，有人聊天，有人閱讀，有人玩耍，是個普通的班級，和一群再平常不過的學生。

學校建物以正門為中心，呈現倒放，缺口朝外的立方體，越過川堂即會出現一座體育館，走過中庭更深處便來到三年級的專屬大樓。大樓遠離校門口的車水馬龍，相當僻靜。自二樓往下望去，有個小花圃種植著各式各樣的花卉，每日由值班老師負責照顧，細心呵護的成果使芳香尾隨氣流飄散，在鼻腔中飛舞，有舒緩情緒的效用。

第三年是絕大部分考生衝刺的一年，無法放鬆也很理所當然。
對被學校寄予厚望能提昇評比排名的資優生而言，高中名校是義務更是責任
好個強烈的使命感。
雖然校方並未實施能力分段制，卻有特別面談。
受過面談的人都是學校鞠躬盡瘁的門徒，不為周遭環境影響，以出身此校為榮，偶爾有點妄自尊大。
說曹操曹操到，班長日向悟正抱著一疊講義自前門進入，宣佈班導的交代事項。
「今天第一節課自習，這裡有老師彙集的重點衝刺，希望每位同學都以考上好大學為首要目標加緊練習。」
「老師去哪了？」有人發問。
「不清楚，大家好好自修。」他將講義發送給各排，自行回到座位。

教室充滿鬱金香的味道，甜美的味道。
與樹蔭裡閃爍的紅色警示燈同樣讓人印象深刻。

下課鈴響敲得有點突然，當我回神時桌邊已聚集不少人影，是一群想扒開狼皮的手，極欲一窺皮下究竟是狼還是羊。而核心問題早寫在雙眼之中，露骨又直接的直盯著我。
「…你們的眼神很怪。」我道。
「那個…綾小路他…」沙織吞吞吐吐的開口。
「…一切都令人措手不及。」我迴避那些抱歉的神態。
「那早川已經到殯儀館…」
「嗯，去看過了。」
又是一陣寂靜。幾個人不停在一旁小聲討論該如何提問，似乎很怕踩中地雷。三分鐘後，會議的結論是一句「很抱歉。」

為誰抱歉？又為何抱歉？
平常與他不甚熟稔的任何人皆在此時串通說上一句聊表哀悼。
很諷刺不是嗎？
「不用對我說，遺體在殯儀館，要說跟他說去。」
「啊…這…」他們面面相覷，尷尬地笑了笑便離開。
「早川薰，到辦公室一趟。」老師在後門用迴異於授課時的親切口吻叫喚著。

下節課是體育，班上同學為了準備體能測驗已先至體育館練習，所以沒多少人知道一向溫文的加藤導師竟也會面露嚴肅地繃緊臉。這是個意外收穫，若發現一個人不為周知、隱藏的內部，比起當事人，更饒富興味的反而是旁觀者的反應。如萬花筒無限組合分裂，變幻莫測。

我心裡盤算著一些事。
要擬定草稿？還是見招拆招？不管如何都有出紕漏的可能性。
算了。
「我立刻過去。」


綾小路被棄屍於學校附近的事件已在社會中產生巨大漣漪，眼際所及盡是「殺人焚屍」「殘忍劊子手」「道德淪喪」等等斗大報紙頭版標題，彷彿宣告文明社會的黑暗時代來臨—關於人性和人權的衝突—暴力是人類隱藏的面相，是經過教化後的囚犯，必需監禁卻抹殺不了其本質，人權所保障的免受侵害的權利則流於空談。可悲的是，當外在制裁並未發揮預期效力之際，道德規範相對於天性，便顯得脆弱無能。

長長的走廊透過喧鬧發出生氣蓬勃的光采，然「綾小路隼人」「悽慘」「面目全非」的字眼仍自動從耳膜過濾進駐聽覺，如影隨形。我跟隨老師穿過人群，在下個轉角處轉入各科老師休息的辦公室。
「報告。」

靠資料櫃邊的加藤老師桌旁站著三位體格健壯的男子，穿著普通，眉宇間不自覺擰起擠壓眼眶，頗有獵犬的架勢。我稍稍敬禮，不明究理地和老師兩人一同坐進訪客室的沙發，裡面有個女生。

「早川，不用害怕，你只要照實回答就好。」加藤老師嚴肅依舊地告誡
我點點頭，挺直背脊，正經八百的直視前方。眼尾餘光還瞥見那女生慌張不安的神情。

順其自然吧，就看遊戲何時終結。

其中一人翻開一本如皮夾大小的皮套，說明自己此行的目的
皮套內裡是澄亮的金色警徽、姓名和職務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