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這是劉若英的歌──「後來」。這支歌的歌詞是施人誠所填，曲是玉城千春所譜。

     這一首歌好多人哼，好多人唱，想來是得到大夥兒心中的共鳴，而歌詞中的意境也正對應著自己的經歷：年輕時情感上的成長軌跡正是如此，而工作職場上則不斷提醒自己可千萬不要迷失，可千萬別不曉得珍惜與把握，更千萬要記得初衷啊！

    擔任國小老師做得夠不夠好，其實自己並不能打分數，但用心教導小孩這件事我卻從來不曾動搖。因為研究所唸得早，八十三年師專室友幫我在一個國家級研究機構找好一個講師的缺，我很客氣的回絕了！幾年後，一位球友力邀到他任教的國立高中擔任歷史教師，我也一樣毫不遲疑婉拒了！

    在面對研究機構的時刻，才剛接六年級的班級，我沒讓孩子知道他們的老師如果在這時候點頭，隔週就會有一個代課老師陪他們到畢業；在面臨高中教職邀約的當口，小朋友不知從哪裡打聽到消息，當時所帶的五年級學生不時來探詢口風，老師會不會「遺棄」他們而去追求自己的前途？這都是遙遠的往事了……

    更遠的往事是，初到桃園，車水馬龍的春日路旁，那淡淡油氣味讓人感到親切；南崁溪上的南通橋被颱風攔腰截斷，我愛從橋的這一頭望向那一頭的新埔社區，我愛上那個學校，更愛上那裡的學生。那時，我總是當學生的玩伴。那年二十歲，自己還是個大孩子，喜歡逗弄學生家的狗；喜歡刻意逛到學生家門口；喜歡找學生的阿姨聊生活；更不時會找時間陪著學生打躲避球。然後服完兵役之後改變立場，全心做起學生的朋友。他們所有的痛苦、心事我照單全收；所有低潮無助我也總是為他們加油。

    再大些，我離開那個「工作職場的娘家」，靜心思考如何做一個真正的老師。從「玩伴」到「朋友」再到「真正的老師」，這個過程需要醞釀，需要重新定位，於是我開始回想當時唸歷史系的初衷；開始回想剛踏入社會時的初衷。

    初衷莫忘，莫忘初衷。在有小小挫折的時候，那一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會自動跳上心頭。就此洗條了心情，沒了煩憂，更不再為自己的挫折發愁，然後揚起頭，繼續昂首闊步的向前走。

今年十一月初，姚校長邀約到他們學校分享時再度提到我們的校訓，這是我不敢或忘的緊箍咒：「為全民而教育，願教育以終生。」我知道自己是真的把這句話刻在心版上了。而這一句正是竹師的校訓，不是嗎？

    其實不知道有多少人笑我痴，笑我傻，笑我笨，但我卻覺得陶醉在裡頭。我的快樂來自於我要的不多，來自我要求的也不多，更重要的其實是面對質疑我也從來不辯駁。

    自己不比別的人更有愛心，也不比別人有耐心，但我總會用一個審慎而自覺合適的角度帶領學生。也因為是自覺，因此遭受過無情的批判，無情的中傷，真說得上是「躺著也中槍」。那一年，我編了童詩教材在社團上課，同事側面酸溜溜的說：「那個聯考又不考，上那些有什麼用？」在班上讓小朋友分組坐，進行合作教學，好事者又說：「到底會不會教？這麼吵！」而當我還算年輕的時候穿著輕便薄長褲、短襯衫在校園走動時，竟惹來前輩的質疑：「你穿那什麼褲子，瞧！內褲的痕跡這麼明顯？你在當牛郎嗎？襯衫裡面為什麼不加件內衣？激凸，不雅，噁心！特種營業啊？」

    這……原來所謂「未開化時期」的前輩法力無邊，當年「職場倫理」的範圍也同樣廣大無邊，可以管這麼細、管這邊偏、管得這麼蠻不講理啊？而我沒有動怒、沒有理論、沒有回嘴，所有委屈一口氣全部都吞了！只想著笑罵任由人，我是來這邊重新開始教書和生活，不是來這裡鬥爭或打仗的。

     其實剛到現在這個學校沒多久，就有兒童文學讀書會邀請我加入會員，後來桃園兒童文學作家協會成立後過了幾年，當時的謝會長也曾力邀加入，但我總是告訴自己──我是一個百分百的國小老師，而且是第一線的喔，怎麼樣都不能算是兒童文學作家。教書二十幾年沒接過一天行政，這雖不是什麼紀錄，但總像是不時在自我提醒：「我是國小老師，如果可能，我會一直一直教到退休的那一天。我會寫文章，但編寫的那些都是教材，學生是『強迫中獎』的讀者。我不是，也應該永遠不會是兒童文學作家。」

    是個性，也是際遇，我不太出門。就算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絕大部份時間我愛宅在家裡，窩在「井」裡做我自己的蠢事──所以我除了稱呼自己是老農夫之外，也叫自己是「井蛙老師」。只不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生態變了，教法改了，同事換了！

　　突然之間，開始有一些奇怪的事情發生在井蛙老師身上了。他開始參加一些羽球賽，甚至跟著縣代表隊到外縣市參加好幾次比賽，然後經朋友介紹就結婚了，然後就開始帶小孩，然後開始有人說要學作文要找董老師，而且要事先預約跟篩選（事實上他很早就沒教作文了），然後兒童文學獎徵文得獎，然後得師鐸獎、當閱讀科任、創新教學得獎……更令人覺得意外的是他指導過的學生也都很爭氣，都能樂在學習中，而且表現不俗。

　　然後開始就會有一些研習分享的邀約，而我總是能推就推，熟人介紹或得罪不起的才硬著頭皮過去亂講一通。這幾年年紀漸長，較通人情，比較怕得罪人，有人相邀立刻回答：「有空！有空！」聽到回答的人應該會誤以為是ING人壽在廣告台北馬拉松吧。

    後來，我就用比較開放的心情面對身邊冒出來的任務。學校辦作文夏令營──接，學校語文選手培訓──好，說故事媽媽培訓分享──走，圖書館的閱讀課程──O.K.，隔壁鄉鎮資優語文營、閱讀種子教師培訓、自發性社團分享……行行行，我照單全收。

    後來，參與的活動就多了，也同時增加許多意想不到的體驗與收獲。（別談錢，談錢太俗氣，談錢傷和氣。事實上那些講師費百分之九十都到我們家「總司令」的口袋裡。我不像妳那麼值得鼓掌會因為籌措校務基金而義賣，誰教我畫的圖不值錢，我的書也賣不出去，更沒有捐講師費的習慣，頂多只會送送小禮物。）參與這些活動會碰到很多老朋友，會聽到各個學校的發展狀況，還會到很多想都沒有想到過會去的校園閒晃。這個學期最特別──師專室友全校原來安排要到文山來做「童詩教學觀摩與對話」的，但因為本校前校長臨時退休，再加上我只不過是一個老師，一介草民不想勞師動眾，希望單純低調的苟活於文山，因此取消。

    誰料到，之後一個月，竟臨時多了好幾個任務：東勢國小的閱讀分享、文山兩場研習和海湖國小的研習。而這些活動也造就了這個學期讓我最愉快的三件事。就如詩句所言：「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起起伏伏、波波折折、許許多多的事情到「後來」總會改變，總會轉彎，然而只要朝著標竿直跑，縱使萬人迷失了，自己還有是能明明白白記得「初衷」的，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