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看著身上幾處傷跡，總想起少年時的無知血氣，日子遠了，這些淡淡傷跡卻成了紀念品，紀念著華安時期幾樁幹架的趣事。除了左眼下方這處傷是松山時期玩耍時沒注意刺中鐵絲網、眼珠子差點被勾出來以外，其他右腹一長一短兩道、以及左小腿肚縫成拉鍊型的刀疤
，都是華安時期的傑作。

和那些真正轟轟烈烈的狂鬥英雄比起來
，我的幹架經驗實在微不足道、不入流的很，誇嘴空間不多，反芻的趣味倒還有。其實幾次幹架和華安街沒有多大關聯，除了打棒球，我和華安街那幫少年並不常混在一塊，所以為華安街的光榮而戰的就只有那次為人家把馬子而助拳的水源地混戰，其他的，都是發生在學校的事。

少年時期的我是孤僻而自閉的，除了上學打球，大多自己過自己的生活，照理說，應該是與世無爭的渾渾少年，卻不知怎會偶發些孤怪脾氣，不小心潑灑出來，和人幹上了。

說也奇怪，或許是生平第一次正式幹架的關係，小六時期那個路隊長的面孔，我記得好清晰，白白胖胖的身材，一雙濃眉，臉上稀稀落落的小痘痘，看來就討厭。

那時從學校走回家大約要走上二十幾分鐘，於是放學時就把家住差不多地方的幾個年級混在一起、編成路隊，老師指定個最年長的當路隊長，領著路隊回家去。當路隊長很威風，學校會發一隻紅色三角旗，往竹竿一套，有的插在書包上，有的乾脆扛在肩上，走路都有風似的。

我們那個路隊長超雞婆、超愛管人，不管男生女生、不管年紀大小，走得慢的
、走不整齊的、愛講話的，他就雞雞歪歪囉唆一堆。回華安街的路繞著稻田轉
，我習慣沉默走著，有時低頭看著破布鞋數步伐，有時觀望田裡動靜消息，偶爾不免落些隊伍，路隊長囉唆過幾次，我都不怎麼鳥他，所以彼此早早不對盤
。

終於忍不住那天他再拿著紅路旗在面前揮舞，一把搶踩下地，哼，路隊長？有什麼好臭屁。

然後他下不了台地頂著一張漲紅的臭屁臉揮來一個臭拳，兩個孩子就這樣抱成一團，從石頭路滾到田裡。我忘了怎麼揮拳，也忘了那時候髒話罵得溜不溜口
，但清楚記得，原來他是個虛有其表的草包，被我用手帚壓在泥地後，很不屌的說不打了，大喊「歐死ㄎㄟ」。

不屑地起身去撿拾我的書包，回過頭，卻看到他已經把掉在地上的紅隊旗拾起
，目光狠狠射向我，拔開竿頂，竿尖亮晃晃露出一截美工刀來。早有傳說這傢伙狠，卻沒想到竟會在旗竿裡暗藏刀子
，愣了一下，被他在左腹劃了一道。這下我真的生氣了，他弄破我惟一一件制服，老媽在外地掙錢，一個禮拜才回來一次，而離國小畢業還有半學期，這件制服不能丟，這一來，我得自己縫衣服了。

火了，一把奪過紅旗，狠力往腿上一折
，把帶刀的那半截遠遠往田裡扔去，轉過身來，頂著一團瘋牛火氣狂吼「沒懶叫！」。「來呀！」。

沒懶叫的抓起書包，一溜煙跑了，路隊散了，大家自顧自的走了。拍拍身上的灰，我也慢慢的走回家去。

雖然小六就帶刀出門有點離譜，但這終究只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小爭鬥，若不是回到家縫衣服時看到右腹流了點血，如今也還留點淡淡的痕跡，否則，印象也就像灰塵一樣，拍兩下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