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29 05:43:01吳品瑜

認回自己的野性 -兒童繪本《像隻狼》(Wie Ein Wolf)

或許,我們並不一般。

 

只是在主流價值的框架下,我們的「獨異」是長了犄角的,是注定迎風奔跑的旌旗,根本不見容於世俗的一只只大小蒸籠,硬是要被逼著去遷就平庸的邪惡,並且噁心地混熟、熱絡著。

 

尤有甚者,眾人所謂的眼見為實,不過都戴上了扭曲與變色鏡片,凡本真純在的,倒被看成是歪瓜裂棗,或青面獠牙的恐怖。不出意外的,邪門的卻都入了眼。

 

或許,我們都有最初樸的狼性,隱伏於呼吸出入間的縫隙,嚎鳴,卻被誤聽成胸悶或哮喘。

 

這本兒童繪本《像隻狼》(Wie Ein Wolf)僅僅用黑白分明的兩色,講述一隻流浪狗被鐵鍊緊拴著,棄置在生鏽的鐵籠內,因為面露凶光、齜牙裂嘴,而被前來領養的人忽視、嫌棄,甚至害怕,所以被丟在更逼仄的牢籠,打上編號,等待被宰的噩運。

 

書中有一整篇跨頁,最上方邊緣是城市虛無的夜間天際線,而滿頁卻是留給這隻具狼性的狗,被月圓召喚出昂首狼嚎與狂奔的動能。

 

然而,它卻更渴望溫柔的手,能撫順它的毛髮。

 

終於,一位圍著紅色圍巾的牧羊人緩緩靠近,靜定且深邃地凝視這隻狗,繼而讓狗柔柔地閉上了眼,享受牧羊人的指尖摩娑,撫平每一處被世俗嫌棄的尖耳、微拱嶙峋的背,乃至灰脆的毛。

 

牧羊人蹲踞,目光燦亮地平視這隻狗,說出:「這是一隻純種的牧羊犬!」,而手上的杖不是為了打它,卻是堅定地點觸地面,讓脫口而出的這句成了認證。然後,將狗身上所有的鐵鍊、號碼牌通通解開,並且引領他走出暗黑牢籠。

 

自此,這隻狗就徜徉於大自然,跟隨牧羊人守護羊群。

 

羊群的插圖上方,是高低起伏的山巒,被畫上層次參差的綠。

 

夜裡,牧羊人與狗枕月歌唱。

 

“Endlich bin ich das geworden, was ich schon immer war: ein guter Hund.”

「終於,我如其所是地成為自己-更好的一隻狗!」

 

最後一頁插畫也是跨頁整版,左下角順著兩棵針葉林緩坡,斜切出1/4畫面,其餘則是遼闊的靜夜星空。

 

牧羊人枕手躺臥與狗蹲坐一旁的剪影,天人合一。

 

這本兒童繪本彷若一支銀閃閃的定錨,直落大海,穿過意識表淺的波濤洶湧,掠過暗湧洋流的無意識,貫通下達潛意識的深海軟泥中。

 

閱讀的當下,似乎初樸、本真的存在,跟隨著這隻狗的際遇,破繭出土。

 

事實上,生命的早期,我們總是試圖以「加法」,將主流價值所認可的一切特質,皆無所不用其極地加諸在自己身上,希冀「全有」與「更完美」。相對的,則是懷揣著「冒牌貨」的心虛,偷偷摸摸地以「減法」,切割出去那些不見容於他人的本性或才能。

 

行至中年,在與同儕競比的高壓中,以及勝敗優劣見真章的催命符威逼下,我們亦使出放大絕地不惜用「乘法」,加權主流價值的重要性,更亢促地光速追逐成功。然而,越是向外投射功成名就的必然,我們就更無意識地以「除法」規訓與貶抑自己的「不夠好」、「不努力」與「次級品」,層層稀釋、出清自我價值感。

 

看見如滾雪球般的「自我傷害」與「自我為難」,終究是等到年過半百之後。

 

自我慈悲,並非天生,有時反而是因為痛苦到難忍之後的反撲,逆轉的反向操作。

 

我無能也無緣於職場與人競逐,自然沒有功成名就的高光時刻,但是對自己的「本真」與他人的「口實」與「批判」,卻沒少過加、減、乘、除的一番折騰,乃至自我貶抑。

 

終於,熟齡的自己蛻變成老牧羊人,那一圈紅色圍巾,連通的是第三眼的覺知,與心輪的慈悲心,能量的流通從而讓喉輪說出那句見證。

 

「我是本真俱足的!對心靈自由的嚮往、情感耽美的信仰,以及真相的執持,就是敬獻天地最好的禮物!」

 

將自己種種不同流俗的「次級」、「不夠美」、「不那麼聰明」、「沒有厚實家底」...的種種認回來。

 

事實上,最尖酸的批評,以及最毒性腐蝕的傷害,終究是因為自己內化了他人與世俗的標準。於是,那些對狗漠視與去隻而後快的眾人,正是內在酸民與屠夫的顯像。

 

這世上真正能傷害自己的,正是自己!

 

同樣的,能夠將自己領回,並悠然走向大自然懷抱的,正是傷痕累累卻能因痛而熟成後的自己。

 

反覆閱讀文字、欣賞插畫,心領神會中,嘴角微微上揚。

 

嗷嗚~

 

心在嗥叫。

 

做自己生命的牧羊人,我們就能於認回的完整中,全然接受所有的不完美,更啟動、煥發狼性的純然欲力。

 

從而,天地無聲、萬籟俱寂中,亦能涵容月圓狼嗥的原力奔放。

 

老後的人生,應該是如此動靜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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