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22 00:27:45b

真我行

日期:2002.06.24-2002.06.28
成員:伍元和〈五元 領隊〉、楊大帆、林明德〈Limit 中興法商登山社校友〉、黃郁芬〈熊熊 中興法商登山社校友〉、李彥樑〈大樹 中興法商登山社校友〉、沈勇全〈勇伯 中興法商校友〉、馮志峰〈台灣大學農化研究所〉、吳佳琪〈台灣大學農化研究所〉、張必輝〈台灣大學農化研究所〉、張修銘〈林務局長 台大森林系一年級〉、簡喬宏、李圓恩〈真理大學登山社校友〉

什麼是山的味道?曲在開往目的地的中型巴士上,怎樣卻都睡不著覺。身上的pp衣散發出強烈的泥土混合雨、汗、樹草汁液等的難聞氣味,納悶著不是上次下山後,老早就把衣服洗晾好收起,怎麼還穿不到兩個小時,那股味道竟濃烈到執拗的纏繞著我的鼻子,揮之不去。味道是會依附著纖維的,她是曾和山親密接觸的印記,但我現在還不想聞她。

左翻右覆的,還是難以挪移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喉頭竟哀哀痛了起來,眉毛拱起一道不祥的預感,加上那股難纏的氣味。胡思亂想著,也許這個旅程前方隱伏著危機。但如果旅程不是充滿未知和驚奇,又如何能吸引人的冒險和好奇天性?翻轉了身還是睡不著,乾脆就不睡了。這時前後座的語聲都像樹林中的蟬鳴,聲聲湧入耳孔,我竟在不知不覺間,便隨著那許許多多的曾經和未來一起跌入夢境。所以有時人並不需要執意去追求什麼,就像旅程的起點,總是在前方等你,而你總會到達。

這次本來要去萬山岩雕,因為林道崩塌,臨時換成瑜油山縱走真我山。其實是有點點失望的。畢竟之前我做了功課,也期待了好久,卻在出發的前一刻,才得知臨時換了行程,這時要回頭已來不及了。我告訴自己,「總會有收穫的。」只是因之前疏忽,感冒竟然就從旅程的第一天,一直陪著我到最後一天。如果是早就知道感冒了,那我就不會輕易上山了,畢竟爬山是團體的事,我無法保證我不會拖累到隊友。

但感冒卻是一直等到我上了車才猖惶的從我喉嚨深處探頭示威,我不斷的吞嚥口水,想要試到一次吞嚥是不會痛的,以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幻覺。但事實總是立即而殘酷的湧上眼前。我想到背包深處還有一排普拿疼。只是他們現在正在好幾個背包壓著的最下面的我的背包裡頭。一時之間,我還拿不到彈藥以對抗感冒病菌的侵擾,那就先睡吧!讓你幾個小時,我應該還不會輸得太徹底。

第一天,和10個不認識的隊員一起邁開旅程,那種感覺很特殊,你的夥伴你都不認識,但未來的幾天卻生死相屬。藉由登山過程的點滴,慢慢由陌生進入熟識甚至契合,繼而分離。但回憶卻深刻眾人腦海,偶爾不期而遇,卻能心靈相繫,馬上回到山上默契,這是屬於爬山的魔力。這樣想想,跟10個陌生人一起爬山,似乎也就不是那麼可怕了。

一早,我翻出了感冒藥即吞了下去。雖然有想過也許有些副作用像想睡覺啦;遲鈍啦;面無表情等等。但是如何趕快恢復我的最佳狀況是值得犧牲一天比較沒有精神的。我開始咳嗽,像要把內臟通通咳出來般的咳。深怕傳染給其他隊員,我自制的盡量避免和他們有唾液上的接觸。這在山上,其實很難。

記得大一剛加入登山社時,根本就不敢吃人家用過的碗;或共喝一罐汽水。爬過幾次山後,就不太介意了。因為在山上,很多時候是沒有水的,甚至食物不夠。這時,你就不會在乎吃了誰的口水,或是喝了什麼髒水。維持生命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有時候會想,現在的人真的是太好命了,所以失去了許多測試自己潛能的機會,也給自己製造了無盡的物質需索,以為自己如果沒有什麼就會死掉。這樣的狀況,實在是值得感到悲哀的一種世紀問題。

所以當我知道,隊伍中有幾個夥伴幾乎是第一次爬山時。他們讓我感到一陣衷心的佩服。佩服他們有勇氣拋下文明的一切舒適享受,而願意挑戰自己,讓自己面對山林。他們剛開始走時多少有些跌跌撞撞的,對山徑總是戰戰兢兢的邁出一步又一步,但過了幾天後,即自信的彷彿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人原本就屬於自然。但現在從事接近自然的一切登山運動時,有時還會被譏為傻子。「沒事幹麻背著十幾公斤的大背包,爬個兩三天上上下下的折騰自己,累得要命,到底有什麼好處?」沒錯,登山過程中,我也常常這樣罵自己。甚至不只一次。

但是我仍舊拒絕不了山的呼喚。祂說「用自己的腳盡情的在這塊土地上留下印記吧!讓汗水沿著你的面頰淌下,洗滌你在喧囂塵世的紛擾,看盡山色美好,讓山上的精靈豐實你的心靈,使你能以更開闊的心胸,迎接未來的一切,就像山一樣。」這些話,是我幫山說的。不過那是祂在山上請霧嵐轉告我的。

起點開始在林道上,一步步,它牽引著我們踏入山的懷抱。它是一條乾淨的林道,沿途有著一簇簇的蔓陀林,像飯店的服務生般一身整齊而潔白的迎接來客,而且是那麼一大群的一起迎接,頓時使人心頭感到一陣清朗與沁涼。可惜的是她雖以一派純真示人,卻實實在在隱含毒性,所以我們僅僅是用眼光讚嘆著她們的美麗。這樣算不算得上是一種諷刺?因為如果她沒隱含毒性,也許我們就看不到那麼碩大而華麗的花叢了。

我們一起切上一個又一個山頭,在一段又一段的古道上星佈的駐在所裡,翻尋著過去歷史的遺物;一起缺水,渴盼著老天垂下一滴淚;而在午後雷雨下,一起緊急搭好擋雨棚,縮在底下升起暖和的營火,燃燒著彼此的默契和機智,蹦射出一串串笑語和讚嘆。

山的聲音是什麼?是貓頭應「呼......呼......」的訕笑聲,響在空幽的深林,讓人獨自納悶,在牠那180度的視界中,什麼才是最美麗的風景?蟬鳴的「唧......唧......」,像費盡千辛萬苦想用呼喊填滿天空;是蛙鳴的「汪汪」響在望不見的草叢和土堆間,像一聲聲響鼓,響在想念農村生活的鄉下孩子心底;是山羌的「吼......吼......」沸騰著森林不堪寂寞的黑暗,迴盪山谷,弔謁著那曾有的真正寧謐;是獵人的槍響,響在雲下的一角,留下的僅是一抹硝煙和剛闔閉上眼的生命,殞逝在人類慾望中的那最後一口生氣......。

山到底是什麼味道?也許很多人都感到納悶。山有味道嗎?但爬山的人一聞,便知道那是融合缺水、下雨、疲累、困乏、沉重、驚喜等因子所製成的氣味。說不出來的,那屬於回憶的一味。由於山的氣味在一開始即提醒我注意它的存在,所以這次的旅程,便特別注意著在自然中的各種氣味。有時是一股青草的辛辣味,有時是臭蟲的腥羶味,不然便是淡淡的芬多精迎面撲來一陣涼爽......,居然,之前我一點都沒注意到。

行走間,我撫觸著每一顆樹的樹皮。有的是光滑的、有的是粗嘎的、有的比我的皮膚還軟、有的硬的像鐵片……。只是他們都沒有溫度。不知道他們感不感覺得到我手心那顫顫的暖意。總記得,有個學長邊跑步會邊跟樹木說話,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他就是講,而且執拗的相信風和樹葉的廝摩即是善意回應。我也試著和他們說話,像他們本來就聽得懂一樣。竟發現煩惱都清空了,被換上了清朗淡雅的芬多精。

我想要認識每一顆樹,當我下次遇見他們時,可以大聲而親切的喊出他們的名字。路上有些橫腰被砍斷的樹木,坦蕩蕩的表露著自己的年歲,似乎想證明「凡活過必留下痕跡」。聽五元說,有些隘寮舊址或駐在所附近,樹木都是被砍光光的,因為這樣才可以輕易警覺到原住民的侵擾和接近。現在那附近的樹木,明顯的纖細和瘦小,正顫巍巍的守護著歷史輕輕輾過的軸軌。

旅程的終點,很快的,就把烤香腸、喝綠茶交換著各自的冷笑話、玩心臟病的激動、發現接上一條大林道的驚詫和喜悅、翻尋古物的虔敬和驚奇、缺水的焦渴、狀闊景色所給予的感動、看見遺跡的瞠目結舌和用營火點燃的溫暖和愜意通通丟在山上。讓人帶走的僅剩回憶。

這幾天的相處下來,每個人的怪癖和優、缺點也都在彼此的試探下,露出原形。你會發現每個個體都有趣而豐富,就像世界上絕對沒有兩座一模一樣的山,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個性,就像每個人,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個體。而在平地,你總不容易發現,或是得用好久的時間才可以發現。登山壓縮了人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時間。

在山上,每個人都是赤裸裸的。因為在山的面前,沒有人可以偽裝自己很堅強。所以節省了許多拆卸彼此面具的時間,也多了彼此交心的時間。如果想追求真摯而永恆的友情。來爬山吧!祂會滿足你的請求,當你卸下一切武裝,迎向祂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