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W4D)我哄睡小樹的記憶在此之前都是伴隨著恐懼的。

從小樹一出生，因新生兒對日夜時間毫無概念的緣故，他晚上幾乎沒有在睡覺，就只能讓他喝奶，哭了時抱著他輕拍來回走動，唱歌給他聽，睡著了放下去就醒了，或抱在身上睡(但他不一定買單)，整個哄睡的過程往往得重複上好幾回合，像是幾千次潮起潮落，潮湧潮退，夜好像變短了似地，常常從哄睡的循環中抬眼，天早已大亮。

我這樣跟他耗了一個多月，每每夜闌人靜，幾乎就是我自己和他在客廳裡走動，伴隨著他的哭聲，我的腳步聲，手掌拍撫他身體的規律聲響，歌聲……，那是一種接近「眾人皆睡我獨醒」的感傷和清明，但我相信同時間也是有許多母親同我一般疲倦地警醒著。等到他終於安靜睡去了，悄悄把他放到床上，把握短暫的時間上廁所、喝水、擠奶、冰母奶、洗奶瓶、記筆記……，然後躺到他身邊，暗暗祈禱著他不會馬上醒來。有時一切又得重來，或者我也可以暫時睡上一些時候，直到那小貓似的哭聲再次響起。

一開始幾乎都抱著睡，直到將近十天左右的某天，同事蜀龍送來一張綠色小床，晚上小樹睡著後，把他放進小床，他居然可以睡上一段時間，直至肚子餓才醒來，把他像撈月亮一般撈出小床，餵完奶後再放回去，他仍可以接續先前的睡眠，自那時開始，我才再度嘗到「躺平」的滋味。但小床較適合3個月到1歲前使用，擔心寶寶脊椎受影響，M把嬰兒床組了起來，但許是太空曠，一放下寶寶就醒了，只能放棄，最後是讓他躺在我和M中間，然後一直到現在。

而，每個晚上都不一樣。

有時他每個小時醒來一次；有時從傍晚開始睡，叫也叫不醒，晚上可以繼續睡，或晚上再也睡不著了；抑或白天一直睡(叫醒他也不是，不叫醒他也不是，讓我感到一種難以抉擇的慌亂)；有時洗完澡後很好睡，有時太晚洗澡就持續清醒至深夜……，這些「劇本」無法事先得知，即將入夜時，我都揣想著今夜不知究竟要上演什麼?大學山社夥伴雅欣跟我說等我熟悉這一切劇本就可以當導演了。而若是他一個晚上只醒來3次就夠讓我感激涕零，無比感恩了。

曾經有個夜晚，我告訴自己要對小樹採取「正面」態度，多講鼓勵的話，對待他保持正面的想法。然後，他就不斷的哭鬧，一種比廟會慶典時的鞭炮鑼鼓聲都要壯烈的喧鬧不安，潮來往復，讓我幾近崩潰，而後我才驚覺，小樹在用行動檢驗我輕易出口的承諾。

但這些幾乎不重複的劇本令我恐懼，因為晚上只有我自己，面對小樹的睡眠。我也很睏、很倦、很脆弱、很疲憊、抱著小樹站著背靠衣櫥就打起瞌睡來、甚至差點就頹然倒地了……，我心裡小小的「後路」，就是當我受不了時可以把M吵醒讓他來哄小樹，但有時他不在，而通常我不忍心吵醒他，雖然後來我才知道他都有醒，卻不知如何幫忙，但睡眠因此中斷也難以入眠。所以我一直一個人，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迎向小樹夜間毫無章法的演出。卻也因此，在一個多月的「訓練」過後，晚上哄睡這個最難的部分我已熟習，但我仍舊會恐懼夜晚的到臨。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述說我的恐懼，我曾試著對M說過一、兩次，不過他並不理解。還好，一切在2個月時漸入佳境，M甚至有一天問我說：「是我睡得太熟嗎?還是他晚上真的沒哭，我都沒聽到哭聲。」這樣態過渡到另一不同樣態的過程其界線並不易察覺。那時候，大概就是一切好轉的過渡期吧！這段時間我盡量在夜間維持一片黑暗，並在差不多的時間準備睡覺，有幾天明明睡時放到小床上，但隔晨卻沒有意識他如何出現在我身邊，而側躺餵後，現在晚上我幾乎不用哄小樹，偶爾醒來塞奶，就可以再度睡去。

此外，我也發現他也開始哭的較少，除了想睡覺前會很「番」，哭得聲嘶力竭，涕泗縱橫，但通常透過抱著來回走動、唱歌、放入背巾(同事A說是哄睡神器)、餵奶等「睡眠聯想」就可以睡著了，甚至可以在側躺餵時等他自己鬆脫乳頭後，讓我用手摟著，身體緊靠著，繼續睡著。午睡偶爾也可以在我離開他身邊後自己躺在床上一陣子了。這些都讓我覺察是他對我的信任與習慣的結果。

有一陣子，小樹也被迫頻繁的變換環境和住居的房間，通常前一、兩天，他的頭和眼睛會一直轉動，像在收集評估，但很快就適應了。書上說，對寶寶而言，「媽媽在哪裡，家就在哪裡」，不過還是辛苦小樹了。

當然，我也嘗試了許多不同的哄睡方法過(我希望自己可以幫小樹建立更多睡眠聯想，才不會輕易「技窮」)。耐心都是必要的，別妄想什麼秘方、捷徑，有效率的方法等，每個寶寶都是獨一無二的生命，就像我妹說的，好帶、好睡的寶寶都是別人家的，你只能自己下去親身攪和過，也許才能練就自己的神丹。

不過，我還是非常感激那段夜晚哄睡的時光「暫時」告一段落了，也許以後還會出現，誰叫寶寶是那麼無從捉摸呢?（之後的確出現了，但我已較有心理準備了）這也提醒著我，永遠別把習慣的效率、規定、秩序放到寶寶身上，不然將會感到失望甚至絕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