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情緒不佳，哭了起來。平時無關緊要的小事觸動了什麼，眼水水龍頭就嘩嘩嘩地旋開了，停不下來。哭泣算是屬於一個人極私密的事情。也許生性低調、包容的大自然，並不介意這樣的我走入祂的懷中。

清晨有許多鳥叫，醒來後的我，還躺在床上靜靜聽了一會：白耳畫眉、冠羽畫眉、藪鳥、白尾鴝，這些被鳥聲專家孫清松老師口中稱為：「一曲走天下」的鳥兒們的叫聲混雜在一塊，像是有著蒸騰霧氣的溫泉，滾沸著，有著什麼正在裡頭融合著，好像很理所當然就要混在一起，那自古而來的音頻，總會去到該接收的耳朵裡。

我常好奇著，究竟是哪一隻鳥最早鳴唱?孫老師及同事阿雄說不一定，會隨不同鳥種及季節改換。

宿舍通往羊舍的地面上有一隻蛇蚯蚓，剛剛有一隻白尾鴝雌鳥一度想趨近一動也不動、已然死去的牠，有很多觀察，要點而線而面，才能產生力量。同事俐璇昨日分享的小觀察，就帶給了我很深的震撼。身穿鮮紅色外套的我，讓白尾鴝不敢回來光顧早餐，熊蜂一大早就已經開工了，鑽進毛地黃好深的花筒裡，忙乎一陣後，才後退而出，再換一朵。漢葒魚腥草的果實，東指西指，叫人分不清它究竟要你先看哪一個方向?哪一個方向才是你該遵循，或期待的方向?在它的下方，則是一種我尚未識得的植物。金劍草趴在地面，方形橫生的綠色莖幹，伸長、伸長，似要觸到什麼才肯作罷。塔花是自然界裡哪一種生物眼中的神祉或寶塔?

哪一片植物上有一則故事正在發生?我能遇見嗎?不同植物都至少是一種生物愛吃或非吃不可的對象。每一種植物都提供了至少一種生物的依賴與生存。人類常愛問，這個植物有什麼用?對植物與生物之間來說，那是超越有用論的生命親密感。我們因此在看見一種植物時，可以連結某一種或多種生物的存在。那種長期演化而來的必然，也帶給習慣劃分、規律、準則的人們，某種稍可確認的安心。

黃花三七的植株已現蹤了，它們站上舞台前的那段時間，似乎都只是默默地佇立、看守、等待信號，每年，每年。除了天南星之外，有些蕈類也紛紛冒了出來，鳥兒急促的聲調都帶著警戒的意味，孫老師在演講中也有提到，鳥類世界的紛繁與複雜，也許並不遜於人類。在牠們聲音所圍起的防護罩之外，我仍十足是個門外漢。我耳中所能分辨的鳥聲，只觸及其中繁複意義的表面。路旁的植物們羅列了它們一貫的表情：阿里山榆、畢祿山鼠李、粗毛柃木……，與草本相比較為穩重的樹木們，似乎多了些沉穩，讓人瞧不清某些情緒。畢祿山鼠李的葉片亮亮的，孫老師說有些鳥只在固定時間唱歌。戟葉蓼蔓延開來，阻擋著無形的什麼。它的莖上有毛，還有一圈衣領狀的圓弧，在葉柄的基部筆挺。如果可以自己設計，生物們會希望自己擁有怎樣的外型?是先可堪用?再慢慢修正至盡符需求?所以對生物們來說修正是一種樂趣還是一種痛苦?以人來說好了，不滿足會否使人永遠無法決定自己的最終樣貌?

灰林鴿的聲音忽然離我好近，是很低沉、優雅而溫暖的嗓音似的聲音，好一陣子未聽聞的五色鳥也現聲了。而灰林鴿聲音與聲音之間的間隔，想必也是精心計算過的吧?06:58陽光灑了下來，我沒找到那隻感覺離我很近的灰林鴿，我沒認真找，也有可能是站的位置與角度所致，不然就是牠真的躲得很好。然後忽然間牠就從高處隱身的樹叢中飛走了，我有看見牠飛走的樣子。原來牠剛剛就在我一開始聽見牠時所在的正上方。射干菖蒲葉片上的露珠晶晶亮，翻開老葉兒樹的葉片，想起在對的時機才能得遇這個道理，但要知道對的時機，除了做功課，也賴經驗累積。苦顛菜是另一種葉柄上有衣領的植物。07:11準備回返上廁所，往老梨園的那排柳杉在陽光下站得很好看，屬於大自然的棋局，每時每刻每天重新鋪排。拍了毛地黃，很多屬於當季的理所當然，很快會置換，通常就在你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換到下一頁了。而再度經過時，蚯蚓就消失了。

07:22帶著早餐，站在羊舍旁的岔路口有陽光的所在，邊做日光浴邊曬太陽。接上望遠鏡，看見羊舍的上方，好像有一種莢迷開花了，綴在尖葉楓葉片上的種實，看起來很重。遠望一樹細碎的黃褐點綴其中。行經蘋果園，忽然響起一陣奇怪鳥聲，就沒來由地，那樣的開始和結束，就像壞心情一樣。錄製聲音也會有錯過而扼腕的時刻，其實經常發生。錄到奇怪鳥聲的那一刻，我很慶幸自己手機沒開，也沒有機車經過，或其他聲音干擾，後來詢問同事才知道是大彎嘴畫眉的哪！

有一根箭竹好像要開花了，不久前我也曾停留在它身畔不遠處，卻沒有發現。讓我想起學員曾問起我箭竹開完花不會死的問題。下方的山鷓鴣極盡熱鬧，還有藪鳥的奸臣笑聲間雜。腳架不小心被我迴身踢倒了，但相機在我身上，領受了某種僥倖。孫老師說有的鳥聲之後就再也遇不到了，很多相遇都只有唯一的那一次。

屬於柳杉的淚珠新葉看起來又更老練了一些，失去了新生的光澤。漢葒魚腥草的植叢，堪稱當季最佳綠毛球。知道什麼季節可以遇見什麼，或遇見什麼，可以知道它是誰，甚至直覺預測牠的所在、變化、發展，都是一種需要培養的能力，是我也很想養成的能力。我在找尋，植物與生物之間的關係。這也關於你可以趴得多低、看得多細、心思有多敏銳……。菌索從土中冒出，馬勃像個被擎起的橘黃色滷包，黃腹琉璃的聲音有時是救人救、救人救自己、救人自己……，好多變化，是小幼鳥在學唱歌，或是如孫老師所說雄鳥在發展自己獨有的曲目呢?好多聲謎哪！山鷓鴣喧鬧一陣後就安靜了，我剛剛遇見的也許是今晨最末獻曲，也有聽過黃昏時牠正在唱歌呢！紫花鳳仙的植株也準備好了，藤花椒上頭的天蠶蛾繭還在，摸起來繭硬硬的，接近塑膠的質感。大彎嘴畫眉在喚：「ㄨㄚㄏㄡˋ~」。黃苑的植株有著鋸齒狀的葉子。有一叢漂亮的黃鵪菜在秘密小徑的轉角，看起來很有精神的耀眼，有著碎黃的花和瑩白的果實。加拿大蓬植株也露臉了。


四人房前的毛地黃。


四人房 拜訪毛地黃的熊蜂。



四人房旁 桃樹葉上的疑似病變。


四人房 蛇蚯蚓。



四人房旁 藍莓果實。



蘋果園岔路口 平時解說冇骨消和咬人貓的所在。 


往老梨園方向的柳杉步道光影。



老梨園返回四人房前 南投月桃。



森林秘密小徑 冷水麻開花。



森林秘密小徑 日本山桂花 花苞。



森林秘密小徑 柳杉樹幹上的崖爬藤。



森林秘密小徑 疑似某種冷水麻謝去的花。



森林秘密小徑 蕈類。



森林秘密小徑 蕈類1。


蘋果園下秘密小徑 漢葒魚腥草的綠毛球。



蘋果園下秘密小徑 戴著領巾的戟葉蓼。



蘋果園下秘密小徑 疑似開花的箭竹。


蘋果園下秘密小徑岔路口 隱翅蟲。



蘋果園下秘密小徑 比較滄桑的柳杉新葉。



蘋果園下秘密小徑 很像滷包的牛肝菌。



蘋果園下秘密小徑岔路口 黃鵪菜。



蘋果園下秘密小徑岔路口 疑似塔花。



蘋果園返回四人房前 貫眾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