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山北

2015-02-02 00:00:00圓恩

141009 ─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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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外頭依舊陽光燦爛，最近溫度卻都降得頗低，一隻鳥兒在我的腳步聲之後衝入芒草叢間，是躁動的白尾鴝，而我也被牠嚇了一大跳。隔了幾天未出來進行自然觀察，我隱隱覺得有許多事物已然換去了模樣，在我來不及的注視間，而久未走入自然的紛亂心絮，也將獲得平靜與紓解。褐鷽啼鳴，臺灣何首烏葉片，被不知名的蟲子，咬出了不規則的三個孔洞。每一種植物都至少有一種依賴它維生的昆蟲，儘管我們也依賴著植物，依賴著空氣或某一種信念而活，卻不曾覺察。白尾鴝歌唱，小米菊像無數個鑲著白邊的小太陽，在路旁精神奕奕，在路旁閃耀。

鱗胸鷦鷯在蘋果園三岔路口發出吐露蛇信般的警示聲響「S~」，我沒有看見牠的模樣；山紅頭嚷著「救急~」；竹雞在草叢中奔竄，另外一些竹雞則在遠方守望；藪鳥以牠們最大的音量，與粗糙的等級，向我提出警告，最後通牒式地要我迅速離去，哪都好，但不是此處。堇菜果實開裂後，三岔的軌道上，有的種子還在。擠在一起，但又彼此保持著不相干擾也不失溫暖距離的草堆中，有外來香葉草的葉子、火炭母草、豬殃殃、鵝兒腸、堇菜和綠意湧覆的疏花風輪菜，台灣懸鉤子則是保持觀望的角度，像一個總是沉默，卻用全身細胞在觀察，收納訊息的人那樣。光蹲下來，面對一片鋪著柳杉枝葉的草坡，我就像面對了一整個宇宙那樣的渺小，低溫帶來蕭瑟，卻也帶來當令的生氣，但你必須接受現況才得理解。

棣慕華鳳仙花飽滿的果實，則像正在比賽著嘟著嘴憋氣的孩子，誰要是撐不住，先笑了出來，就會「碰」地一聲，把嘴巴裡牙齒似地種子，灑向了大地，繼而另一場旅行就這樣展開了，屬於另一種型態的另一種生命。地面枯葉被踩踏過去的沙沙聲，撫慰著我的心。站在陽光寵沐的籠罩下，我有一種被擁入懷的安心與滿足。求米草的草莖伸得比我印象中又高了一些，它所眺見的遠方，會有多遠?

野牡丹葉冷水麻開著含蓄平展的花，長梗冷水麻的種子像似細緻的雕塑，在陽光下隱隱璀璨，大本山梗菜的花苞就序。我被一聲「啊！」的鳥聲又驚嚇了一跳，但不知是誰的大叫，牠也許也正感到害怕。07:14高嶺蟬還在，條紋松鼠發出尖嘯。路旁這棵海州常山已褪去了先前穿戴的一身紫藍，光蠟樹擎著滿樹果實，牽引著我的思緒，卻還一邊叨念著水杉許要紅了的掛念。大紅紋鳳蝶和曙鳳蝶還在飛來飛去，飛來飛去，很忙碌的顧看著牠們心目中不可被傷害的珍貴價值。角桐草一副沒有精神的樣子，橫七豎八地倒陳在綠意中，翻覆。熊蜂不在意角桐草的狼狽，仍舊願意一親芳澤，做自己該做的事。花蓼盛開著，但小小的白花，像一笑起來，就會全瞇起來的眼睛，小小的，除非你靠近點仔細瞧看，才能接收到那股盛大。蜘蛛絲牽著一片枯葉在空中，讓風教會它飛行的姿態。

某一種懸鉤子準備開花了，花苞重重地墬下，像一串葡萄。賊仔樹果實的芳香漫溢，是我喜愛的氣味。趴在葉面上的熊蜂，不知正在想些什麼。天空藍的耀眼，彷彿再加把勁，就可以變得透明，一目了然人間的悲喜。樹上的枯葉，輪番著進行最末的飛行體驗，鳥兒隨機地穿梭，其踩踏也助了一臂之力。梅園裡姿態各異的梅樹，記錄著這些年來，山裡風雨的故事。我很喜歡梅樹與光影所構築而成的這片風景，也是心景。禺毛艮有了果實，鑲著黃色具塑膠質感花瓣的它，是大上一些的太陽，有著星光般鋒芒的薺菜花果並陳，果實似無數根寶劍，戳刺著低溫與透明。迎面的一根蛛絲在我的嘴唇上斷裂，屬於陽光的千千萬萬個包容與溫暖，在整個早晨熱烈地擁抱著一切，那是沒有條件及利害算計的生之希望。能高山的方向雲霧湧動，青牛膽的花與卷鬚，就像花呼一口氣對著卷鬚，然後卷鬚就會延伸，到我想抵達的地方。

而總是在欲拍照時，風就來了，不然你不會注意到原來有風的存在。屬於黃堇的獨特氣味也顯得濃烈，儘管花兒仍未展開，它的氣味可以抵達我們難以想像的所在，但只對能接收者產生意義，就像鑰匙孔和鑰匙之間的關係。黃花三七東一簇西一簇地立著，俯瞰。沒有葉子的絞股藍藤蔓自空中垂掛而下，攔住了路，裁切出了另一種空間感。

通往菜地岔路的路上，有幾種我不識的野草，佔據了路中央的一席之地。開花的芒草，腰顯得更彎了。這路上被各類樹木枝葉掩覆的光影，令我覺得萬分迷幻。後來，我就找不到有爆米花香味的臭椿了。通條木果實有著尖尖尾凸，像綠色的氣球，怕被別的什麼刺破，而有了防備。我很喜歡的老葉兒樹的葉片還綠著，玉帶黛眼蝶相互追逐，地圖蟲在蓪草葉片上畫出即興的線條。木荷落花，似乾燥的麵疙瘩，小鹿角蘭安穩地踞在木荷身畔，臺灣杉步道屏氣凝神，顯得嚴肅；只有頂部稍稍敷上了些許鵝黃的水杉說我還綠著呢！青木香的果實似乎快要散盡了，大部分紅果薹和海州常山的果實，仍艷著。海州常山星星狀的紫紅萼片，在陽光下實在搶眼，龍葵開著花，結著果，卻沒有成熟的部分，讓我得以一嘗以複習童年的滋味。

遇見一隻蚱蜢，一隻虻，及一隻熊蜂。不同區域的草堆有不同的生命力，這裡組合的要角是花蓼、紫花鳳仙、紅果薹、澤蘭、火炭母草，不同莽叢中的藪鳥也有著程度不等的激動。紅胸啄花打著節拍，不知為何，粗毛柃木依舊那麼沉默，但原本綠綠的花苞，更飽滿而顯得微白，仔細找尋，有兩朵已經開了，正發散著清淡的科學麵胡椒粉的芳香。葶藶依舊，大扁雀麥擺晃，艾草花開到盡頭，就要接上了果期，我也愛它的氣味。澤蘭的花逐漸成了一團毛茸，秘密小徑上的紫花鳳仙顯得熱鬧非常。少數黃花三七也結果了，讓人一看就會知道正是蒲公英的親戚，而不知道是誰把穗花蛇菰腳下的泥土挖的很深。

開花中：絞股藍、紫花鳳仙花、戟葉蓼、咬人貓

開花並果：外來香葉草

結果：紫珠

被啃咬的臺灣何首烏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