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山北

2008-11-09 19:47:08圓恩

老了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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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老了池畔，凝望。

看了吳明益的書，回頭我幫負責管理的蘭蕨園中那個水池，取名叫做「老了池」。別問我為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

只是「池」和「湖」差在哪裡？感覺上像是「期盼」和「盼望」兩個字詞間的微細殊異，我希望她會喜歡她的新名字。

↑找找看，水黽在哪兒？

她有點長橢圓形，腰身隨著水深幻變，透著婀娜的嫵媚。水滿的時候大概八十公分，通常，水位都泛在約三、四十公分的高度。裡頭住了老是用腳足畫著一個個擴散著彷彿沒有終點的圓的水黽；莫氏樹蛙和盤古蟾蜍那逗點般形貌的蝌蚪和永遠在追逐著愛情的成體；某種卵粒恰似透明髮膠的不知名螺類；一種榖精草；葉形像一大把綠色鋼針的燈心草、懶懶的趴浮在水面的長梗滿天星、蠶食鯨吞的擴張著地盤的掌葉毛茛、還有池底那顯得沉默的深綠藻類…….。這湖還擁有更多，但無知及觀察力、好奇心都不夠的我，還在向她探問。

某個程度堪稱工作狂的我，不太有時間靜靜的坐在池邊發呆，除了開著電動澆灌時，才會站立湖邊，望著那噴灑而下的水絲蜘蛛網似的罩覆而下，在陽光的撥弄間，發出聽不見的叮叮噹噹聲，化身閃爍，或虹彩。

↑或許牠的滑動，是正想像著在水裡的天空飛翔。

我只是納悶著，每當開了噴灑澆灌，莫氏樹蛙就歡天喜地的嘓嘓嘓喚個不停，莫非是這種濕潤讓牠們得以歡快感激？而我最關心的大概就是池水的有無了。連續的晴天，或是過低的水位，都會讓我拉了水管，到池裡放水。誰知道裡頭有什麼生命正在等待長大，而牠們需要水。

記不記得小時候想要養寵物，父母總拿了一堆藉口要你放棄，例如：「你一定養沒幾天就不想養了，還不是變成爸爸媽媽在養？」；「上次你養了那隻烏龜，沒幾天就死了，你不覺得牠住在原本的地方比較快樂嗎？」……。可是，當下你覺得你一定會負責，一定會乖乖的每天清牠的排泄物，幫牠料理食物……，而這次牠一定可以活到天荒地老。於是父母就又再次心軟了，而歷史竟不斷重演。

↑俗稱“水豆油”(台語)的水黽。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那個吵著要養寵物的孩子。不顧新鮮感失去，不顧耐心的荒蕪，不顧日常生活的忙碌與否並非我們所能控制…….，然後，我們開始了某些事。就像，面對這個老了池，很難想像她有一天會乾得那麼徹底，我以為我總是能夠適時補水。

卻在長假後步向池邊，只看見龜裂的池底張闔著幽深的眼死白的凝望，在某些土面上，則是那一個個四散的逗點，絕望卻不放棄的偶爾掀翻著尾巴，像在吶喊。我趕緊拉了水管把純白的液體注入，那一刻我很像決定生死的神，但我只是自以為是。如果真的是神，就不該讓池水乾透。

↑感覺像是髮膠的某種螺的卵。

有一回我在雨後的正午艷陽下，經過了路面一灘水窪，那裡頭有機會主義者青蛙媽媽所產下卵所化出的蝌蚪，正在即將乾滅的水窪中，慌急的殘喘。就算牠們可以感應水深而調整變成青蛙的時間長短，現下也來不及了。你不禁要為青蛙媽媽的投機生氣，但是，卻也不能指責牠的不對。面對大自然，牠們無從事先防範，無法預知，無從選擇，只能接受，只能面對，大不了，以死，以消失潤澤這片土地罷了。我會是你，你會是我，無分你我。那就只是做該做的，活該活的，唱該唱的……。

↑這是同事俐璇在她養蝌蚪的昆蟲箱裡的八角金盤枝條上發現，大方送給我的。

池水沒一會就有二十公分高了，池底的蝌蚪乾大多數都扭動了起來，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只有那死絕了的，這水，已與牠無干。但下午雨就嘩啦啦的下了起來，晚上我去把還在放著的水關掉時，池水已滿。

↑後來，牠們就在我的鬥魚缸裡，成了好多隻小小的螺。

老了池，經過這次徹底，心會更老一點嗎？她可以裝下許多東西，也可以不顧一切的清空。以後還有很多“徹底”的機會，但極端向來不需要被鼓勵，我希望住在裡頭的生物都可以安心，但我只能盡力。就像最近在電視上看見的影劇裡提到的，「原來我只是平凡的一個醫生，但是我也可以盡力做好我能做的事」。

而，我不是神，我只是那個，和所有生物一樣，隨時等著接受生命中意外考驗的，一個人。08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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