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105 禮拜日 天氣晴 照片為應冠蠲要求在隧道裡擺出紀錄的姿勢，感覺不錯

下午我帶了一隊兩天一夜的隊伍，主要是合唱團的組成。準備出發前往原始林前，我請他們要記得攜帶帽子、禦寒衣物、雨具和開水。等到其他人都差不多準備好，連上廁所的人都陸續回來了，還有一個婦女在車子旁邊摸索著什麼，我們等了她好久，那時，其實我有點不耐。等到她好不容易好了，走到我身邊，我一邊宣佈著注意事項，一邊瞥見她帶了兩大件厚外套，有點驚詫。旁邊的人幫她解釋，那是幫她女兒帶的。

我一直沒看到她女兒，她總是被其他人的身影擋住了，或是被母親拉著，落在後頭。直到行程差不多到一半時，我才看見了她，一個有身心障礙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身心障礙者幾乎是令你一眼即可辨識而出。是他們臉上哪一條神經扭曲了，亦或是一種獨特的“面無表情”？上天在創造他們時，忘了加入了什麼東西？

她很靜，卻愛笑，笑起來好溫柔，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如光」。我覺得她是很幸福的，因為有一對愛她的爸爸媽媽。她的媽媽好堅強而開朗，一路總和我分享著她童年在山上對於植物的記憶，我想像著這些年來她是多麼掙扎和徬徨過，卻仍舊為了女兒這般的忍耐過來。媽媽的名字裡，有三個「止」疊在一起，上面加個草字頭。我打不出來這個字。忍不住問她，她說唸「ㄖㄨㄟˇ」，花「蕊」的蕊，但是父母因為怕她有太多心了，所以改成止，要她堅強。我聽著堅強從她口中而出，覺得這名字真是取得好，這位媽媽，彷彿早已明瞭自己的使命，且無所怨悔。

營隊之前即已要求，因為年齡普遍中上，希望我不要拉到太難走的路。隊員中，有個爸爸，總是沒耐性的不聽我解說，一直往前衝，幾乎拉走了我的節奏。後來我決定原諒他的沒耐性，不發脾氣。因為營隊是有生命的，他們自有選擇權，我何須生氣。也許因為走得快的關係，還有一些時間，所以估量狀況，並尋求了他們的同意後，仍舊決定帶入原始林。

儘管有點累，走出原始林後學員個個都是好脾氣的說是難得的體驗。然後我看到那個女兒，右邊屁股上有塊泥跡，大概是剛剛爬樹時，不小心跌倒了吧？她並不說話，但是聽得懂你說什麼。最後當行程接近尾聲時，我聽見了她人談論她。她有“高中”的學歷。不說話，卻會唱好多好多首兒歌，如果你拿卡拉OK給她唱的話。當媽媽去合唱團練唱時，她總是坐在一旁翻譜，看起來很厲害似的，卻只是左右亂翻，常常自己不知道想到什麼而莫名開心的笑了起來，或者只是靜靜的思索著。難道上天留了個大問題，讓她今世來想上一輩子？

有一次她忍不住亂哼了起來，被母親喝斥後，再也不會在合唱團亂哼了，維持著她的安靜。她是懂的，我不禁懷疑，她是故意不解人事。

我跟在她後頭，跟她說：「妳好棒，走了那麼大一圈耶！」、「會不會累？」她都不說話，但她會微笑，笑開像一朵花，卻無聲。偶爾她停了下來，轉頭尋找著落在後頭的媽媽，頭低低的，眼睫毛很長，鼻子小小尖尖的，皮膚很白。我們走回停車場，一轉頭，她已經坐在一旁的石圍欄邊上，累了吧！

我看著她，好美。她擁有一股獨特於尋常人和身心障礙者之間的卓然氣質。也忽然省思起我們所謂“正常人”的幸福。我們擁有一張完好的臉龐，儘管不是最帥，也不是最美；擁有正常人的生活，可以擁有夢想；可以談戀愛，到處旅行；想唱就唱，想哭就哭；擁有他人正視的眼神……。

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喜歡這個孩子，震慑於她的恬靜和怡然。她和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卻如光般，予人溫暖，而不尖銳。